“我草，真的牛。”前桌回頭看宋玉，“班長，我還沒見過誰來學校這麼大陣仗的。”
“是吧。”宋玉笑著糊弄。
他們上午有節體育課，祝成逍不用上課，隻是單純回來看老師，體育課班上空了，他一個人坐在座位上，盯著桌角的便利貼發呆。
宋玉也說到做到，這便利貼明明沾水就很容易破，或者隨便扯兩下就會四分五裂，可祝成逍走的時候便利貼是什麼樣，現在它還是什麼樣。
說明這兩張桌子的主人把便利貼保護得很好。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臨近下課，祝成逍安安靜靜坐在座位上翻著書，餘光卻闖進一個人影。
自從秦折宇在天台上鬨了一出後，全校都知道這位學生會會長生了病。
他也請假過幾次，去看了心理醫生。
這會兒秦折宇出現在宋玉班級門口，明目張膽地往裡麵看。他大概是不知道課表，沒想到來的時候遇到班級裡空蕩蕩的情況。
秦折宇站在窗戶邊，個子高，祝成逍側目，兩人就這麼對上視線。
隻有短短的三秒，秦折宇突然揚起眉。
他朝祝成逍招了招手，祝成逍於是起身，走到門口。
“祝成逍。對吧？”秦折宇靠在門框上，笑眯眯地問。
“嗯。”祝成逍淡淡。
他們差不多高，分明秦折宇年長些，又有頭銜，但祝成逍在他麵前居然有種壓迫感。
“學長好。”祝成逍補充。
見祝成逍還算客氣地和他打招呼，秦折宇提了提手裡的袋子，說：“我剛從醫務室出來。”
祝成逍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秦折宇：“聽說你和宋玉關係很好，很小就認識？”
“怎麼。”
秦折宇笑：“沒什麼。我挺喜歡宋玉同學的。他幫了我很多。”
“”祝成逍沒有接話。
於是秦折宇自顧自道：“我快高考了，我想著如果成績理想，我會給宋玉準備個禮物。我想送他。你回學校應該聽到點風言風語吧？比如我在吃藥，有一次差點尋思這種話。”
“如果不是宋玉，我現在估計早沒氣了。”秦折宇盯著祝成逍，“不過宋玉最近好像老是躲著我。上次我問他，他和你隻是朋友還是有彆的什麼，他沒有回答我。但我想你和他關係這麼好，找你也算曲線救國。要不，你幫幫我？”
祝成逍回答得很乾脆，淡淡：“幫不了。”
他看上去耐心蕩然無存，轉身就想走，秦折宇開口：“我是真心的。”
先不說秦折宇既然能敏銳地問出“隻是朋友還是有彆的什麼”這種話，像他這麼聰明的人，哪怕是眼睛長在後腦勺上，也該明白和祝成逍說這些，哪哪都不妥。
但他還是說了，而且當麵說。
同為心懷不軌的人，祝成逍捕捉得到秦折宇這些好話裡藏著的敵意。
有種蹬鼻子上臉的挑釁。
所以，祝成逍現在相當不爽。
祝成逍往教室裡走，邁出兩步後，他回頭，看了秦折宇一眼，冷道：
“禮物你想送就送吧。”
“但是宋玉是我的。”
聞言，秦折宇愣在原地，足足沉默了半分鐘。
而後他輕笑一聲，甩臉離開。
祝成逍坐回座位，握緊拳頭，搭在桌上。他手心都發涼。
剛才他是著急了。
心裡壓了多年的情愫再也忍不住。
有關宋玉的一切事情，在祝成逍眼裡都無比重要。
但是他不後悔剛才的大放厥詞。
宋玉是他的。
*
六月，祝成逍高考結束，在七月初就順利拿到了成績，以及x科大的錄取通知書。
EMS打電話叫祝成逍出去簽字的時候，宋玉還在教室裡上課。
祝成逍給宋玉發了信息，拍了錄取通知書的照片。
很快對麵的人就回了：
[帥！]
這個點宋玉絕對是上課偷摸回複的信息，祝成逍拍了拍對方：
[彆開小差。回來說。]
[好^v^]
這一年對宋玉來說意義非凡。
先是劉曉芬順產，生了個大胖小子，她和宋得勝商量，給孩子起了個叫宋意，這樣宋玉就有兩個弟弟了。
王琴在A市應該過得很好，她從來不和宋玉提她第二個兒子的事兒，隻是童年時期，宋玉會偶爾在和王琴的通話裡，聽到對方喊王琴媽媽。而宋玉知道對方現在成績也不錯，馬上要小升初。
其次，是祝成逍要上大學。
再一個，宋玉居然還收到了江恪的信息，說他要結婚了。
宋玉很震驚。
他對江恪的印象還停留在一周女朋友能不重樣的時代。
然而，那個染著黃毛的多情的小混混，居然也要結婚生子成家立業，打算安穩度過後半生了。
宋玉不好評價他人私事，以他對江恪的了解，應該不至於是隨便找個人結婚，兩人大概是有感情基礎。
他給江恪發了恭喜的信息，江恪說等辦婚禮的時候會給宋玉發請帖。
宋玉應了個好，他到時候會包紅包。
零碎的瑣事拚湊成宋玉的高中生活，暑假過去後，宋玉也將正式成為一名高三生。
一中高三生開學很早，八月初行政班就在家長群發了信息，讓他們收拾收拾，準備閉關備考。
宋玉開學那會兒，祝成逍都還沒走。
於是，祝成逍起了個大早，決定送宋玉去學校。
“高三開學第一天，什麼感覺？”張叔早早地準備了早飯，在餐廳搓搓手，緊張地看著宋玉，“小玉你再辛苦一年，一年以後你就自由了！”
“謝謝叔。”宋玉扒拉了飯，拎著書包，“那我們走了！”
“少爺小玉，路上小心啊！”張叔在後麵朝他們揮揮手。
夏日清晨的風都是熱的，暑氣正旺。宋玉穿著短袖，祝成逍順手把保溫杯插進了宋玉的書包旁。
“放學給我發信息。”祝成逍長腿跨上車。
“不要了吧？”宋玉問，“中午太熱了，你就彆來接我了”
“讓我接吧。”祝成逍悶悶道，“沒有幾次了。”
“”宋玉十分沒有原則地點頭，“那行。”
宋玉被祝成逍送到了校門口，他整理了下衣服進校門，祝成逍沒有跟進來，隻是坐在車上，靜靜地看著宋玉漸行漸遠。
鐵門把宋玉的背影都分割成了兩半。
而宋玉往裡走，看到校門口附近的榮譽牌上換了新的照片。
每年高考成績優異的同學都會被學校邀請回來拍照，還要接受采訪。分數越高，掛上的照片就排在越前麵，道路兩側全是榮譽牌，牌子被鑲嵌在路燈的長杆側麵，像旗幟。
宋玉一抬頭，就能看到最醒目，最前麵的榮譽牌。
秦折宇高考成績很漂亮，省前十，全校轟動，據說他上周還接受了市教育局請來的記者的采訪，給各位學弟學妹分享他的學習方法。
而祝成逍沒有出現在這裡麵，因為他不是走的正常高考，他名字現在在曆屆優秀校友的年代欄裡。
不知道為什麼，宋玉突然有種衝動。
他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借著路邊的灌木擋著自己身子，眼疾手快地拍了那張掛著秦折宇照片的榮譽牌。
宋玉點開熟悉的聊天框，發送。
[祝成逍。]
[明年，這裡的照片會換成我的。]
[你覺得呢。]
一共就三條信息，但意氣飛揚。
路邊，祝成逍低頭看著，嘴角微微一勾。
他回得很快，沒讓宋玉等：
[一定。]
宋玉一下笑了，他走回大道，偶然間回頭，和校門口坐在車上的那道身影遙遙對望了一瞬。
而後宋玉收回視線，步伐邁得輕快
chapter77
*
作為合格的高三生, 宋玉開啟學校和家兩點一線的生活。
秦折宇走了是沒錯，但他走之前找了宋玉。
“宋玉同學，明年就輪到你了, 什麼感覺？”秦折宇笑眯眯地站在教學樓前麵, 剛好逮住了進學校的宋玉，非得和宋玉一塊走，還跟宋玉聊上了，“需不需要我給你提供點情感支撐。”
“不必。謝謝學長關心。”宋玉皮笑肉不笑，“我覺得我不會比你差。”
“”秦折宇揚眉，“你中傷我了。”
“學長，你今天來學校是做什麼的？”宋玉很想轉頭就跑, 但還是給了秦折宇一個麵子。
旁邊的人笑著說：“我就回來看看啊, 九月份我得去B大報到，下周我還得在報告廳給你們高三生做演講呢。”
“那你慢慢逛，我走了。”宋玉邁開腿就要開溜。
“等等。”
宋玉回頭，看到秦折宇站在原地, 表情沒了方才的笑意，而是帶著認真，他盯著宋玉說：“我有個禮物——”
“誒小玉！”許飛揚在人堆裡衝出來，衝到宋玉身邊時還撞了撞宋玉的胳膊，“走啊一起上樓。”
他像是才發現秦折宇一般, 側頭打招呼：“學長！聽說你考得很好，恭喜恭喜！預備鈴打了我們得走了！學長你是還有事嗎？”
許飛揚急匆匆的，拽著宋玉就要往裡走，“沒事的話有空再聊啊！”
本來秦折宇可能是真打算送的, 但僅限於和宋玉單獨在一塊。他成績好，長得不錯, 追求者眾多，多少有點傲氣在，被許飛揚撞見這種場麵，饒是有再大決心也散了，他不打算當著許飛揚的麵給宋玉遞上禮品袋。
於是秦折宇笑了聲，看著許飛揚連拖帶拽地帶著宋玉狂奔。
“你乾什麼。”宋玉被帶到樓梯口，總算有功夫插話，用一臉莫名的表情盯著許飛揚，“大清早的撞見鬼了？”
“我還真是撞見鬼了！”許飛揚順了順自己胸口，喘著氣，“我靠宋玉，你彆害我了！”
“我害你什麼了？”宋玉問。
“沒什麼。”許飛揚支支吾吾，拍了宋玉書包一下，“走吧學霸，你去你教室，我去我教室。反正你記住，你離秦折宇遠一點我的汗就流得能少一點！”
宋玉笑了聲，沒當回事。
他上高三開學才不到半個月，就已經感受到了什麼叫高三生身上淡淡的屍味。
上課第一周年段給他們安排了上一屆的高考卷，也就是秦折宇剛剛做完的那套卷子，考了整整三天，考完全年段同學都像死了一樣。
“哪有剛複習一周就給我們做高考卷的啊？！”前桌叫苦不迭地趴在桌上，趴完還沒半分鐘，他回頭看宋玉，“班長我桌子真的是放不下東西了你有兩張桌子，能不能給我騰個地？”
前桌用手托著他這兩天乾掉的卷子，白花花一大片，像在給宋玉稱肉般，臉上寫著“你好請問需要幾斤五花，肥瘦相間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你看看。”前桌苦著臉，“卷之厚一個桌肚塞不下！”
宋玉沒忍住，笑：“你少往桌上堆點教輔不就行了。買那麼多做什麼。”
“做啊。”前桌看著他，認真，“我都寫完了。”
“”宋玉嘴角一抽。
這個班人人都卯著勁兒往前衝，彆人或許買了一堆教輔回來最後還不是畢業了掛在二手牆上出給學弟學妹，到手跟新品似的，甚至有的教輔都沒拆封，但就是愛買，買了也不寫，一是沒空寫，二是懶得寫。
但他們班上大多數同學，買多少就真的寫多少。
宋玉是親眼看著前桌奮筆疾書學海無涯苦作舟的，一摞摞教輔都給他造完了。
“那你放吧。”宋玉點點頭，批準，“彆壓著我的便利貼。”
“我知道我知道。謝謝班長！感恩你的大人大量”前桌欣喜若狂，嘴上抹了油道，“這幾張便利貼是你寶貝！我肯定不碰！”
他說完把卷子往祝成逍那張桌子上一放，還覺得不夠重視，不夠表現他的誠意和謝意，於是又伸手把卷子往桌角一撇，徹底遠離了桌縫處的便利貼，才邀功般看向宋玉道：
“醬。可以了吧？！”
宋玉說可以。
然而接下來第二周，學校又給他們安排了考試。
這次是上屆高三的一模卷。
彆說是其他同學，饒是宋玉都有點扛不住這個強度了。
“聽說是上一屆一本率沒有往年高，所以段長頂著校長那的壓力，準備抓我們呢，要是我們這一屆什麼一本率重本率本科率都不如上屆，那段長麵子就丟儘了。”前桌逼逼叨叨地回頭，趁著課間和宋玉聊，“誒對班長，我這又新鮮出爐一大批卷子和教輔”
他話說一半，宋玉懂了，眯起眼睛用手裡的筆點了點旁邊的桌麵，反問他，“你看看還有位置麼？”
確實沒位置。
祝成逍這張桌子放著宋玉的東西，也放著前桌的東西，現在桌麵上隻剩下便利貼所在的位置殘存，其他都光榮犧牲，被一大批樹木的屍體占領。
“沒了沒了。”前桌突然站起來，往下一看，“那要不這椅子？”
“沒門。”宋玉淡淡。
“啊？為什麼”前桌可憐兮兮地問。
“椅子不能放東西。”宋玉轉著筆，壓低聲音，警告道，“這座位要好好留著。”
“”前桌了然，“懂了，懂了！”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一個月。
開學的第一個月宋玉就感受到了高三生空前絕後的壓力，每天不管第幾節下課，他隻要抬頭就能看到前麵的同學趴了一片。
甚至他們考完試還要去開會，什麼職業生涯規劃、名師講座、消防教育安全動員、各大高校宣講會、成績評估代表會坐在座位上的同學根本沒人在認真聽，全都低著頭在刷題。
宋玉的半月考掉了一個名次，就被段長和班主任輪番進行了思想教育，嘴上說著是不是壓力太大了可以適當放鬆放鬆啊，然而，段長轉身就隨手附贈了宋玉一套卷。
“這個不錯，難度適合你，可以刷刷。有不會的隨時來辦公室問老師！”段長說。
宋玉隻能笑著點點頭。
傍晚宋玉回家，他連吃飯的時間都省了，隨便啃了兩口麵包，躺在床上打算睡一小時。
睡醒直接去晚自習。
他窩在床上隨手翻了翻手機，發現朋友圈多了很多消息。
前麵幾條格外顯眼，因為幾個人發的內容大差不差。
秦折宇暑假和朋友旅遊去了，這些旅遊搭子宋玉也都認識，全是籃球隊的學長。
好幾個跟秦折宇在一個城市，周末他們還能在酒吧聚。
朋友圈一連五條都是酒吧的照片，霓虹燈光交織裡，秦折宇那張臉在畫麵中格外顯眼。
宋玉百無聊賴地翻著，隨手點了讚。
他突然很想知道祝成逍現在在乾什麼。
宋玉已經送走了祝成逍，他們學校開學一個月，祝成逍才剛剛去報到。
據說祝成逍馬上要軍訓，定了軍訓服。
聊天窗口突然出現在手機上方，宋玉眼皮一抖。
[到家了嗎。]祝成逍問。
[到了正打算睡一會兒。]
宋玉等了兩分鐘，祝成逍居然沒回他這條信息。
這讓宋玉一下坐起身，正準備興師問罪，祝成逍那頭有了動靜。
[圖片]
宋玉一愣。
畫麵上是個操場，還有夕陽，操場上烏泱泱一大片人，不過構圖裡占絕大部分的還是棵桂花樹。
宋玉嘴角一揚，問：
[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要用你給我發的這棵桂花樹做朋友圈背景麼？]
“”
會飛的魚：[可以不用。]
宋玉笑出聲，他優哉遊哉地保存，把朋友圈背景給換了，新鮮出爐的祝少爺的作品。
平時宋玉在學校忙著聽課複習刷題，生活枯燥無味，他唯一能消遣的也就是祝成逍了。
於是宋玉使壞地問：
[你人呢。]
[拍張照片給我看看，我還沒見過你穿軍訓服。]
“走了，再不去食堂等會兒沒座位了。”室友從地上站起身，滿身都是汗，“我靠熱死了”
“能幫我拍個照麼。”祝成逍說。
“啥？”室友懵逼，順手接過祝成逍遞來的手機，低頭，“拍照？發給誰啊。爸媽想你了是不是？”
“不是。”祝成逍淡淡，“你隨便拍，有我人就行。”
室友冷笑一聲：“你彆小瞧我，我高中學過攝影的好嗎。來來來，你就站在這。”
“對就這，笑一個！”
“算了笑不出來不要勉強，你沒表情也很帥。”
“OK我數三二一啊——”
他把手機遞給祝成逍，八卦道：“到底發給誰啊？你對象嗎？”
祝成逍說“謝謝”。
“彆光一句謝謝啊！！”室友抓耳撓腮，“到底是不是對象！我們宿舍居然有人一聲不吭地脫單了？！我還以為大家都和我一樣隻搞學習母胎solo呢”
祝成逍低頭先把照片發給了宋玉。
宋玉收到後發現這居然不是自拍，立刻敏銳地問：
“誰給你拍的？”
[室友。]
[他問我發給誰。]
祝成逍的消息一條一條往外蹦。
宋玉盯著最後這條，笑了笑，問祝成逍：
“那你打算怎麼介紹我？”
“我是你的誰？”
chapter78
*
“到底是你的誰啊？”室友不依不饒地跟在祝成逍身邊, 非得問出個所以然來。
祝成逍收了手機，麵上沒什麼表情：“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身份。”
“啊？？”
祝成逍：“聽他的。”
室友聞言忍不住吹了聲流裡流氣的口哨，勾上祝成逍的肩膀：“還沒追到？”
“”
*
十月一, 人人都在放國慶, 宋玉放學後打了個電話給祝成逍，問祝成逍回不回來。
電話對麵的祝成逍隻說了三個字：“實驗室”
“ok我懂了。”宋玉戴著耳機，手機放在電瓶車前的兜裡，笑，“意思是沒空回來？”
“嗯。”祝成逍聲音很悶。
“那你畢業後有什麼打算嗎？少年班錄取和彆人正常上本科的肯定不一樣吧，你們有什麼規劃麼？”宋玉挺好奇。
祝成逍現在生活是宋玉一年之後才會接觸到的。
“直博，或者創業。”祝成逍說。
“你選哪一個？”
“沒有一直讀下去的打算。”祝成逍對自己的認知還是很清晰的, “不適合專精科研。”
“明白。”宋玉吹著風, 放學這種時候，他一個人開車在大街上逛，車來車往，耳機裡聽著祝成逍的聲音, 莫名很解壓，“最近學校有什麼有趣的事兒嗎。”
“你能不能主動和我彙報一下，我不想老問你。”宋玉憋著笑，逗祝成逍。
“嗯。”祝成逍老老實實地說，“我參加了一個社團, 羽毛球社。”
“羽毛球？”宋玉在等紅燈，聞言語調都轉了個度，“你興趣又變了？”
“不是。”祝成逍清了清嗓子，頗為不好意思地說, “實驗室的教授說讓我們多運動，天天泡在裡麵盯數據, 泡在教室裡刷題，會得頸椎病。”
“他說他搞科研的同事都很愛打。科研的儘頭就是愛上羽毛球。”
“”宋玉笑出聲。
祝成逍知道宋玉下晚自習的時間，基本上會在晚自習後半小時左右準時給宋玉打電話。
周末宋玉抽空去了一下祝家莊園，主要是張叔說想他了。
[小玉，最近還好嗎？好久沒看你來莊園了，阿媽在後花園種了小麥可漂亮了，你有空過來玩啊！阿媽也說想見你，要是學習或者生活上有什麼事情和我們說，祝導最近打電話來還關心你呢。]
宋玉看到這個消息鼻子一酸。
他原本以為如果祝成逍不在，祝家莊園和他就沒什麼關係了，但莊園裡的人都在說想念他。手機時不時會受到他們的關心，而宋玉自己親爹則是一個月都可以對他不聞不問，隻要成績沒退步，隻要老師沒有反饋說宋玉在學校有什麼問題，宋得勝就能說一句萬事大吉。
“小玉。”張叔站在客廳裡，看著宋玉背書包進來，他眼眶都發紅，“又瘦了”
“沒有吧。”宋玉心虛地摸摸鼻子，“叔我來拿幾件衣服，你們先吃不用等我。”
“好的好的。”張叔和阿媽還有一眾傭人眼巴巴地看著宋玉上樓。
宋玉進祝成逍臥室之前，象征性地打了個電話。
對麵的人很快就接了。
視頻裡，祝成逍坐在寢室的書桌前，鼻梁高挺，眉目很淡。
“你在乾嘛？”宋玉把攝像頭對準祝成逍臥室門，“我現在在莊園，要進你臥室，沒問題吧？”
“”祝成逍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沒問題。”
“要做什麼？”而後他問。
宋玉推門進去，開了燈，他手推開衣櫃門，“我之前在莊園留宿落了兩件校服，換洗不怎麼夠穿了，我今天來拿回去。張叔他們都說你的臥室彆人不能隨便進，我就問問你。”
“好。”祝成逍糾正，“你不是彆人。”
“誒。”宋玉笑起來，“彆跟我咬文嚼字。”
“你房間這麼久沒人住，不讓他們上來打掃一下嗎，會積灰的吧。”宋玉從祝成逍的衣服堆裡扯出來自己的藍白校服，掛在胳膊上，他走到窗邊給祝成逍看了一下臥室的全景，“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需要的，我可以給你寄到學校去。”
祝成逍還真的認真想了一會兒，想完搖頭：“沒有。”
“書桌底下有很多教輔，你可以挑需要的用。”祝成逍說。
宋玉一聽，來了精神，“什麼類型的？”
“我打競賽用的。”
“那我找找。”
宋玉做完了段長塞給他的那套卷，做完有種精神上的空虛，正好祝成逍之前打競賽用了不少參考書，高考題祝成逍也刷了，宋玉能撿些精華來用。
等宋玉真的按照祝成逍的指示拉開書桌底下的櫃門後，他發現裡麵堆滿了書和卷子，一摞一摞，光是把裝教輔用的盒子給拿出來，都花了宋玉不小的力氣。
他看著手裡沉甸甸的紙，忽然意識到，原來祝成逍在自己沒看到的地方也這麼努力過。
可能是宋玉安靜了好一會兒，鏡頭也沒照到宋玉有什麼彆的行動，祝成逍問：“怎麼了？”
“怎麼不說話。”祝成逍擔心道。
宋玉笑：“沒，我就是驚訝原來我們厭學的祝少爺對感興趣的東西能這麼上心啊。”
“”祝成逍抿唇。
每次宋玉打趣他祝成逍都像個石頭一樣，他隻會一問一答，不會咬牙還牙。
但是祝成逍發揮了自己的優勢，他很誠懇地說：
“嗯。所以我記得你的一切。”
宋玉：“”
“這幾本我帶走了。”宋玉挑挑揀揀，蹲在地上，用手機一照，“看到了嗎？彆到時候回來說我亂翻你東西！”
“好。”
宋玉把教輔塞書包裡，噔噔噔下樓，隨便搖著尾巴吐著舌頭就繞到宋玉腳邊打轉。
好久沒見隨便了，宋玉蹲下來揉了揉隨便腦袋，張叔看到後忍不住：“小玉，你要不要考慮把隨便帶到你家去？隨便在莊園看起來不太開心，你和少爺都不在了，它沒有人玩。”
“可以嗎？”宋玉抬眸，眼睛很亮。
“當然。隨便是你和少爺養的小狗。”
於是當天夜裡宋玉就把隨便抱回了家，還順便給祝成逍拍了照片，彙報隨便的近況。他二十多平的小屋總算有了點人氣，還很溫馨。
期中過後是第三次月考，換完座位考完試當天，宋玉回本班晚自習。
他才剛剛走進去，就發現後排的氣氛有些不太對。
宋玉莫名其妙地捧著兩本書走過去，還沒接近座位，前桌彈起來，原地立正，像在走正步般緊張：“班長那個——”
“你桌子”
宋玉順勢看去。
他愣了下，發現桌上躺著幾片乾巴巴的便利貼，一看就是浸過水晾乾的，而另外一側還留了張紙條。
“對不起同學，我考試的時候在講台放書包的地方喝水，不小心打翻了，水把你的書和便利貼都打濕了這是我的聯係方式如果你需要賠償可以找我，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宋玉隨手翻了翻同學幫他歸位的書本，確實是幾乎大半本書頁都起了褶皺，有些到現在都沒乾。
而宋玉視線停留在祝成逍送他的便利貼上，墨水已經被泅得一片模糊，幾乎看不清字跡。
“”前桌嚇得臉色發白，“班長？hello？你還好嗎？？你掉線了？？？”
“沒事。”宋玉收拾收拾心情，麵上表情淡定地入座，他收回便利貼，“上完自習吧。”
事已至此，宋玉無奈，他還不至於真的加這位同學的聯係方式找對方要賠償，教輔乾了還能用，而便利貼宋玉歎氣，內容他記在心裡也行。
讓宋玉沒想到的是，這種不幸居然還有延續。
半月考周考月考期中考自測考，各種考試接踵而至，宋玉在晚自習課間還聽說過隔壁班誰誰誰在廁所哭了，誰誰誰去心理谘詢室找老師聊了聊，誰誰誰請假一周說在家調整心態。
年段內的氣氛很不好，人人都能察覺到，老師們每天講課也累得麵色蠟黃。
而宋玉在一個很平常的午後接到宋得勝電話。
“兒子。最近感覺怎麼樣？我在家長群看到你上次考試的排名了哈，不錯，繼續保持，你不愧是我的兒子！真給我爭氣！”宋得勝逼逼叨叨了一堆沒用的廢話，話鋒一轉，“祝家莊園那的工作我現在沒在做了，祝導家的馬都送走了，所以我手頭沒什麼錢了。”
“然後呢？”宋玉問。
“宋意之後上幼兒園，上小學，中考高考，都需要錢。他也是我兒子，我想好好培養他。我剛剛給你銀行卡打了一筆錢哈，你自己省著用，零花錢學費都包括在裡麵了，應該可以撐到你念完大學的。”
宋玉聽到這句話，眼睛慢慢瞪大。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皺眉，“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給你錢你還不樂意了？”宋得勝嘖了一聲，打了個酒嗝，“這些年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錢，給你房子住給你零用錢，我哪裡虧待過你？等你畢業以後自己掙錢了，記得貼補家用！我現在工資縮水了遠不比從前！你也要體諒體諒你爹我吧！”
“我不要你的錢。”宋玉攥著手，“家長會你不開，成績穩你就一個月都可以不用打電話給我，生病了你也懶得帶我去看”
“停，你跟我掰扯這些乾什麼？！”宋得勝突然咆哮起來，“我慣著你了是吧！你跟你爹說話時什麼態度？！你是在埋怨我了？”
宋玉沒話可說。
他沉默下來，電話兩側足足安靜了半分鐘。
最後還是宋得勝主動開口道：“掛了，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就行，我沒那麼多時間管你。”
“嗯。知道了。”宋玉淡淡。
接到這個電話的當天夜裡，宋玉剛考完自測，比平時晚了半小時出校。下了晚自習他走在校園的夜路上，看著高三生三三兩兩地往外走，門外好多家長在等待，車燈從四麵八方打過來。
宋玉從口袋裡摸出手機，祝成逍照常卡點問他到家了沒有。
突然地，宋玉吹著秋衣很濃的風，有點想哭。
偶爾在某個瞬間，他很需要愛
chapter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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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決定拋掉那些沒必要的人, 全力備戰高考。
或許是因為整個年級的環境都很壓抑，又或許是因為每周開會的動員讓宋玉身心俱疲，總之上半年宋玉在電話裡祝成逍說過最多的話就是, “祝成逍, 我覺得壓力好大啊。”
他終於明白秦折宇為什麼想不開了，一中的高強度考試真不好承受。
第不知道多少次的半月考結束後，宋玉考完試直接虛脫，考前他連肝三天，熬到夜裡三點多才睡，睡眠嚴重不足，上課都得靠提神精油來吊著一口氣, 於是考完試後宋玉回家倒頭就睡。
鬨鐘可能是響了, 但宋玉沒聽到，以至於他被手機鈴聲吵醒的時候，發現已經夜裡九點，晚自習都快結束了。
宋玉愣住, 先不管他不小心曠了個晚自習，趕緊接了電話。
“喂？奶奶。”宋玉聲音充滿倦意，“怎麼了？”
“小玉”隔壁街的奶奶說話磕磕絆絆，聽上去很著急，“小玉你在哪裡呀？你爸喝醉酒發瘋把曉芬推摔倒了地上好大一灘血！你弟弟一直在哭呀你要不要趕緊回來看一看？”
“小玉？小玉你還在聽嗎”
奶奶快八十歲了, 夜裡給宋玉打的這通電話讓宋玉整個人都僵住，渾身血液開始倒流。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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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騎著電瓶，把把手旋到最大，開了在超速邊緣的碼飛快趕到老廠房區。
夜裡快十點, 老廠房區到處飄散著酒氣，幾家宋玉熟悉的小酒館, 燒烤攤，夜宵店都坐滿了中年男人，把啤酒瓶砸得哐哐響，說話聲音大到足夠擾民。
宋玉沒耽誤，車都沒停穩就跳下來，狂奔上樓。
一層棋牌室難得沒有人，二樓嘰嘰喳喳的人聲從陰風怒號的樓道口裡灌出，宋玉的心都跟著懸起。
“小玉回來了？”二樓宋得勝房門口站著好多人，男的女的都有，其中一個阿姨回頭，連忙朝宋玉伸出手，“小玉快過來”
“滾，都給老子滾！”咆哮聲如雷貫耳，宋得勝在屋內不知道砸什麼東西，叮叮咚咚的破碎聲傳出，“湊什麼熱鬨，湊什麼熱鬨！是不是要我把他關起來才行？”
哭聲同時傳出。
這哭聲是還不到周歲的嬰兒的啼哭，更類似於尖叫，宋玉的耳膜都快被這尖銳戳破，他後背冒出層層冷汗，聲音冷了幾個度：“麻煩讓一下謝謝。”
前頭幾個男人於是側身，給宋玉讓開路。
宋得勝站在衣櫃旁邊，整個衣櫃的櫃門都被他給踹了下來，他手裡捏著宋意，在劉曉芬家人麵前為協道：
“是不是要我把他關起來？”
“正好這上麵還有櫃子！就關在這裡怎麼樣？！”
劉曉芬的姑姑是個中年的矮小女人，她紅著眼眶道：“請你不要傷害我的家人！”
宋得勝這會兒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話，他憋著一肚子的火，手勁兒大到似乎能掐死宋意，而宋意穿著紙尿褲，整個人懸空，脖子通紅。
屋內地上全是啤酒玻璃瓶，還有癟了的罐裝啤酒，酒瓶被一灘黑紅的血包裹著，空氣裡彌漫著腐爛的鐵鏽味，夾雜著酒後的臭氣，還有一股撲鼻而來的煙味。
宋玉出現在門口時，宋得勝情緒更激動：“你們把我兒子叫來乾什麼！草你們嗎的！草！”
他一把丟開宋意要朝宋玉走來，像被砸到地上的籃球一樣，宋意哐當掉落，嚎啕大哭，幾個人衝上去又是尖叫又是咒罵，門外看熱鬨的其他男人總算看不下去，擋在宋玉麵前拉住宋得勝：“老宋你他媽瘋了！冷靜一點！”
“喝了多少酒？！”
“小玉你往後退！”
宋玉站在原地沒有動，他感受到宋得勝靠近時撲麵而來的死氣，這滿天的酒精讓宋玉大腦充血，他揚起手猛地扇在宋得勝臉上。
“啪！”
這一巴掌打得狠戾，宋得勝臉上的肉都跟著顫了顫，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吐了口牙齦出的血，腦袋都震蕩。
四周的尖叫，哭喊，還有勸架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懵逼地看著宋玉，過了幾秒才有人反應過來：“小玉？！”
場麵一度混亂，警察隨後到了，江恪帶著張瀾和許飛揚來的時候，宋玉正把宋得勝摁在地上揍，揍得宋得勝鼻青臉腫，宋玉像發了瘋的野狗，擰著宋得勝的脖子，猩紅眼睛問他：“宋得勝你他嗎還是人嗎？！”
江恪掐滅煙，拉住宋玉的胳膊，勁兒很大，宋玉感受到有人阻止，不耐煩：“彆碰我！”
“是我。”江恪說。
宋玉愣了下，手上動作停下來。
江恪摁著宋玉，抬頭給張瀾許飛揚遞了眼色，兩人連忙回頭：“行了行了叔叔阿姨謝謝你們來幫忙，你們都散了吧散了吧，沒事哈，這裡沒事，我們在呢！”
宋玉坐在地上，看著衣衫不整的人。宋得勝可能是醒了酒，沒有暴怒反擊，而是無聲地在哭。
見到這場景，宋玉全身的憤怒好像都在此刻散了，隻剩下無奈和難過，於是宋玉肩膀慢慢聳落，低著頭不說話。
“小玉。”許飛揚駕著宋玉的胳膊，“起來吧，我們出去。”
“起來起來，我們不在這裡待了好不好，消消氣。”張瀾架上另一邊，和許飛揚一起把宋玉從地上拽了起來。
*
老廠房區籃球場。
張瀾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裝在塑料袋裡，都是他從江恪家便利店搬過來的。
“宋玉。”張瀾喊了一聲。
晚上十點多的籃球場也安靜下來了，調皮搗蛋的小孩被家長抓回去寫作業，初高中生忙著學習也不怎麼在工作日打球。
籃球場在老廠房區屹立不倒這麼多年，飽經風霜，鐵絲網鏽跡斑斑，球場的地麵都被摩擦得斑駁泛白，而東倒西歪的觀眾席上坐著一個身影，宋玉抱著膝蓋埋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江恪抽著煙，坐在旁邊說：“劉阿姨已經被送到醫院去了，她產後還在康複期，被推倒後出了很多血。剛她姑姑給我發消息說做了個手術，人現在是沒什麼事，但要住院一個月觀察。周末有空你去醫院看看她吧，如果你想的話。”
“你弟弟，就”江恪歎了口氣，“宋意現在沒人管。宋得勝被派出所拘留了，要一星期才能出來。他這次弄的動靜有點大，劉曉芬也不願意原諒他。”
“你之後什麼打算？”江恪問。
宋玉抬頭，餘光瞥見了江恪手裡的煙。
沒頭沒腦地，宋玉問：“你為什麼總是抽這款？”
“啊？”江恪眨眼，“你說銀釵？”
“沒什麼，就是覺得好抽。而且包裝好看。”江恪晃了晃手裡的煙盒，就著籃球場微弱的燈光，展示給宋玉看。
好在宋意隻是看了幾眼，沒說什麼，就收回了視線。
江恪趕緊絲滑地把煙盒揣進兜裡，他暗自慶幸，還好宋玉沒再說什麼。
許飛揚接過袋子，找了個和他兩離得不近不遠的位置坐下，順便把張瀾也拉了下來。
“讓他一個人靜靜吧。你卷子寫完沒？”許飛揚問。
“當然沒有。”張瀾嘀咕，“我給他買了水，飲料，還有薯片，巧克力，好多東西呢。我們陪他一會兒吧，卷子不重要，一天不寫又不會死。”
過了片刻，張瀾手機響了。
他看都沒看就接起，電話那頭他爸好奇：“臥槽兒子，我聽說你去宋玉家了？怎麼樣？老廠房區都傳開了，說是宋得勝現在沒錢了，和劉曉芬吵架，喝了點酒把人推倒了！你叔叔還跟我說，宋得勝進去派出所喝茶了！要我說宋玉也真是和他爸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居然敢打他爸，沒大沒小，這可是他長輩”
“你快閉嘴吧。”張瀾瞬間憤怒道，“你們一個兩個有做長輩的樣子嗎？再說了今晚有你什麼事，彆一天到晚跟他們嚼舌根。打你的牌，沒事彆找我，我晚點還要複習！”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許飛揚笑出聲，在旁邊悄悄豎起大拇指：“夠兄弟。”
“我就說六七十年代的老廠房區養出來了一群爛人吧。”張瀾煩死了，“沒素質真可怕。”
不遠處。
宋玉聽得到張瀾和許飛揚的那點小動靜，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打算怎麼辦？
“我照顧他。”宋玉說。
江恪震驚：“真的假的？”
“真的。”宋玉看著自己的手指，“泡奶粉換尿褲講故事，沒什麼難的。他是我弟，不然我還能怎麼辦。劉阿姨現在在住院，宋得勝進去了，除了我還有誰能管他？”
“你就讓劉阿姨那邊的親戚照顧唄。”江恪說。
宋玉搖頭。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庭，而且劉阿姨一個人開古董店，她和她那邊的家人關係似乎也不太好。算了吧。”宋玉垂眸，“我來吧。”
江恪知道宋玉一向挺有主意，他點頭：“有什麼需要隨時聯係我。還有啊，你現在冷靜下來了吧？我可告訴你，像你今天這樣衝上去揍人是非常不理智的行為！”
“再說了那還是你爸。怎麼說你也太冒進了。”江恪豎著手指一本正經。
宋玉笑了聲，淡淡，“你以前在老廠房區當打架王的時候怎麼不聽這套說辭。”
“”江恪腆著老臉，破防地清了清嗓子，“你彆和我比。而且我現在改邪歸正了好麼，要是被我老婆知道我在外麵打架，我得被她扒了一層皮。”
“你這樣讓我沒法和人交代。”江恪補充。
宋玉這下有了點反應，他看過來：“和誰交代？”
“誰你自己心裡清楚。”江恪笑。
宋玉也笑了笑。
江恪他們三陪著宋玉在籃球場吹了好久的風，宋玉終於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站起身的時候還和他們道謝。
張瀾把裝著零食的袋子遞給宋玉：“彆客氣了，磨磨唧唧的。”
騎著電瓶車回家的路上，宋玉想，祝成逍的眼線還挺多。
這人簡直太了解宋玉了。
他無孔不入地滲透在宋玉的生活裡，又讓宋玉整整半年見不到他人
chapter80
*
宋玉在老廠房區待了一星期左右。
宋意是個很會鬨騰的小娃娃, 宋玉自己在網上搜了怎麼給嬰兒泡奶粉，還準備了輔食，連帶著宋玉的刀工都變好了, 他平時在學校上完課回家就得給宋意換尿布, 還得哄著宋意，宋意是個高需求寶寶，一天到晚除了哭就是哭，一旦沒人在他身邊，宋意就得鬨。
好在宋玉不在的時間裡，有姑姑在幫忙喂孩子。
好幾次宋意差點把宋玉氣哭，這小孩實在太能折磨人, 宋玉自己都是個壓力奇大的高中生, 沒辦法平衡學習和生活，但每次隻要宋玉把手指伸到宋意麵前，宋意就會用兩隻很胖的手握住宋玉，還往嘴裡塞, 嘬嘬嘬，像吃棒棒糖。
宋玉一邊嫌棄對方的口水，一邊很無奈地任由宋意啃。
“差不多可以了啊。”宋玉把自己的手指從宋意的手中抽出來，用紙巾擦乾淨，“你為什麼這麼多事兒, 我小時候要是有你一半鬨騰，就該被揍死了。”
但正因為宋玉以前過得不算好，他不想讓宋意也有一個悲慘的童年。
一中高三生開始準備期末考。
初冬的天生冷，風也大, 刮得人臉上都能起皮皸裂，宋玉的成績一直穩在前五, 不論是段長還是班主任都把宋玉當寶。
宋得勝在十二月底終於從派出所出來了，據說警察對他進行了一番思想教育，宋得勝保證以後絕對不會打人。
如果僅僅是家暴，造成輕傷，宋得勝還不至於吃牢飯。
能讓他進去消停個幾天，不論是宋玉還是劉曉芬，都能喘口氣。
而宋得勝出來以後，沒有直接回家，也沒有找宋玉，還是老廠房區的人告訴宋玉，宋得勝跪在醫院病房門口，求劉曉芬原諒他。
宋玉聽到這話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不確定劉曉芬會不會原諒宋得勝，但宋玉清楚，宋得勝這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馬上要跨年，宋玉在一個平常的午後接到了個不平常的電話。
他看著來電人，心尖都發抖，足足反複確認了好幾秒，才手心發汗地接起：
“喂？”
“小玉，我現在在高鐵上，馬上要到Z市了。”
宋玉攥緊手指，好半晌沒反應過來。
*
老廠房區，籃球場附近，廣告牌下。
宋玉一路上騎著車，精神都是恍惚的，直到他真的看到了路口站著的女人，和女人手上提著的行李箱。
一直到他把車停在女人身邊下車，女人都在用一種帶著笑意的溫柔的眼神看著他。
“媽。”宋玉脆生生地喊。
王琴一下笑彎了眼睛，“小玉，好久不見呀。”
“媽。”宋玉鼻子發酸，“怎麼突然回來了？”
王琴和宋玉好多年沒見，不止是王琴覺得有些不認識自己的兒子，連宋玉也覺得王琴很陌生。
女人綁著高馬尾，看上去精明能乾，她樣貌分明還是和幾年前如出一轍，可眼神變了，鬢角依稀可以看到些許白發，大概是為了遮掩，王琴染了棕色，可惜染發的速度還比不上白發自然生長的速度。
“我是回來找宋得勝的。”王琴看著宋玉，細細地打量，“沒想到你現在都長這麼大了。真好。”
“我給你帶了很多伴手禮，在行李箱裡。”王琴笑著，突然地，她伸出手，儘管陌生和些許的尷尬氣氛在兩人之間蔓延，可王琴還是揉了揉宋玉的腦袋，宋玉也沒有阻止。
“明年六月份你就要高考了，這段時間壓力一定很大吧？”王琴歎氣，“我知道你成績好，但也要勞逸結合。”
“好，謝謝媽。”宋玉一點脾氣都沒有，站在原地低著頭，很順從地任由王琴摸他。
宋玉依稀記得在童年，王琴需要彎腰蹲下來和他說話，而如今，宋玉已經高出王琴半個腦袋了。
王琴回到老廠房區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了宋得勝。
醫院內。
消毒水的氣味刺鼻，宋玉站在走廊上，看到宋得勝果然跪在病房門口，劉曉芬似乎不願意讓他進去，護士在裡麵給劉曉芬換吊瓶。
高跟鞋的聲音傳出，清脆亮耳，宋得勝才剛剛回頭，就看到王琴站在了他身邊。
宋得勝的眼睛肉眼可見地瞪大。
緊接著，王琴一巴掌扇了過去，清脆響亮，她用宋玉沒聽過的嚴肅的語氣，低聲道：“宋得勝，你就是個混賬。”
“你他媽！”宋得勝騰地一下站起身，病房內的護士衝了出來，醫院走廊亂作一團，宋玉沒有走上去阻止，也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宋得勝這次鬨的事情有些大，所以王琴在A市居然也聽說了，她這次回來主要是想看看宋玉。
“瘋女人！你個瘋子！當初宋玉才多大你就把他丟下，給我一個人撫養，我努力工作給他買了房子，現在我們生活都好起來了，你居然有臉這個時候回來！”
“兒子？！你還記得你有個兒子？宋玉生病的時候你在哪裡？如果不是老師聯係我說宋玉的家長會是老人家來參加的，如果不是老廠房區的鄰居奶奶告訴我這些事，你還要混到什麼時候？！”
“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老子！老子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兒子，怎麼就不是老子的兒子了！我就是打他那也沒人管得著！他成績好是因為老子的基因好！和你有什麼關係？你記住，從你離開Z市那一刻開始宋玉就不是你兒子！”
“他是我懷胎十月生的！”
“滾！你根本不配做宋玉的母親！你還敢打老子，草！老子今天不給你帶你顏色看看”
“宋得勝，我告訴你，我這次來，有要帶宋玉走的打算。你就是個殺人犯，一周歲不到的嬰兒你都能往地上丟，孩子再跟著你，我不放心！”
“你說什麼？你給我說清楚，站住！你給老子站住！”
兩人的爭吵伴隨著滿天飛的唾沫星子，宋玉被淹沒在人潮裡，什麼話都沒說。
醫院禁止大聲喧嘩，王琴拎著包轉身就走，宋得勝跪在地上，起身也不是，不起身也不是。
“媽。”宋玉坐在麵館裡，看著麵前的女人，“這頓我請你吃吧。”
“不用。”王琴身上有好聞的香水味，她笑著，“小玉，對不起，在醫院可能嚇到你了吧？”
“但我說的話是真心的。你想考哪一所大學？如果來A市的話，我就給你買個公寓，靠近你大學的那種，畢業以後你也可以直接在A市工作。不要再回來了。”
王琴表情認真，“如果你不想跟著宋得勝，就跟我走好不好？”
“媽媽這些年確實沒什麼時間回來看你，但現在我事業有成了。”王琴握著筷子的手指微微發白，“希望你不要怪我”
“以前我沒錢，你爸對我也總是大打出手，他覺得他掙錢養家所以有話語權，現在不一樣了小玉。媽媽對不起你，媽媽現在有能力保護你了。”王琴垂眸看著桌上熱氣騰騰的麵。
白霧氤氳，宋玉沉默地低頭夾菜。
其實他多少明白王琴這麼多年不願意回來Z市的原因，無非是不想再涉足這個傷心之地，而且她攢著一口氣，如果過得還沒宋得勝好，她覺得自己沒臉回來。
爭氣，不論是她還是宋玉，都在為自己的生活爭一口氣。
“媽。”宋玉打破安靜，“我應該不會去A市發展，也不用你幫我鋪路。”
“你照顧好自己，隻要那邊叔叔對你好，弟弟也對你好就行，我自己可以的。”
說出這話後，宋玉恍惚了下，他發現自己聽過這句話。
祝成逍也說過，“我自己可以的”。
“”王琴愣了好久。
半晌，她笑，“好，原來小玉你有自己的想法。”
王琴說她會支付宋玉上大學的學費生活費，儘管宋玉說不用，她也堅持表達了態度。
最後宋玉無奈，點了頭。
“媽，你什麼時候走？”吃完飯後宋玉還是忍不住問了這個問題。
前麵的女人回頭，有些猶豫道，“其實我馬上就要走了。我得去外省出差。”
“已經定好了機票，傍晚我就要去機場。”王琴給宋玉看了看自己手機裡的購票信息。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按理來說宋玉該笑笑說沒事的。
可是他很想問王琴，能不能再多留兩天，不要多，兩天就好。
因為馬上要元旦了。
王琴在路邊接了個電話，她低著頭，輕聲地和對麵的人說著什麼，而後還拿出了手提電腦，蹲在路邊就開了機，敲敲打打幾分鐘後，發送了什麼東西，才站起身看向宋玉。
“不好意思啊小玉，我在修改會議資料”
“沒關係。”宋玉這下笑了。
他方才都已經跑到嗓子眼的話瞬間就掉回了肚子裡。
他不會再開口了。
在機場送走王琴時，王琴很用力地抱了抱宋玉。
“小玉，祝你一切順利，高考加油。”王琴拎著行李箱，說完就笑著朝宋玉揮揮手，大步流星地離去。
原本國慶有七天假，一中隻給高三生放了兩天半。
沒錯，兩天半。
在此之前，他們聞所未聞原來放假還可以隻放半天。
這次元旦，一中隻給他們放一天，全年段的學生都叫苦不迭，甚至有人暗戳戳地寫信給校長反饋，可惜，信件石沉大海，沒有回音。
宋玉對假期沒有彆人那麼渴望，他照常上學放學，宋意也終於被宋得勝接手，據說劉曉芬終於跟著宋得勝回到了老廠房區，兩人似乎重修於好。
然而，在元旦假期來臨時，宋玉接到江恪電話。
“小玉。”江恪的聲音聽上去很是頭疼，他低聲，“我這兒有個初中生，說是來找你的。你回來看看？把他領走。我看他一個下午都在這轉，像個無頭蒼蠅。”
宋玉聞言怔住，騎著車再次去了老廠房區。
當他見到顧小西時，一眼看出對方的身份。
顧小西今年初一，個子還沒長開，他長得更像母親，也就是王琴。
同父異母的宋意，同母異父的顧小西
宋玉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表情，什麼態度對待顧小西，他背著書包，走進江恪的便利店。
江恪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在泡泡麵，其實是為了給宋玉騰出空間，他怕宋玉丟麵子。
“出來。”宋玉抬了抬下巴，往外走。
顧小西跟在宋玉後麵，一開口就很欠揍：“你就是我媽口裡的Z市的哥哥吧？宋玉？”
“是。”宋玉站在馬路邊，淡淡地看著還不到自己下巴高的小屁孩，“你一個人跑過來的？”
“我們學校放元旦假。我聽說媽媽前段時間過來找你了。”顧小西麵無表情，甚至沒有正眼瞧宋玉一下，“我就瞞著她偷偷買了票，過來看下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還能是什麼人？”宋玉覺得顧小西說話陰陽怪氣的。
事實證明，對方確實陰陽怪氣。
“哥。”顧小西表情露出了一瞬的裂痕，這裂痕裡充滿了嫌棄，厭惡，他的眼神裡也充斥了占有，排斥等情緒，“你能不跟我搶媽媽嗎。”
“她有我一個兒子就夠了。”
宋玉腦子嗡地一下。
他目光開始變得愣怔，緊接著思緒飄忽，耳邊的人聲模糊，手腳發涼。
麵對顧小西突如其來的惡意，宋玉饒是再懂事，也被狠狠地紮了下心口。
你能不跟我搶媽媽嗎。
她有我一個兒子就夠了。
江恪大概在一分鐘後從便利店裡衝了出來，把在亂叫的顧小西給摁住，還捂住了顧小西的嘴，表情嚴厲：“胡說八道什麼？！”
“宋玉？！”
“宋玉！！”江恪在後麵喊，然而宋玉背著書包狂奔，沒有回頭。
*
夜。
宋玉坐在老廠房區的籃球場裡。
現在是1月1號，元旦，深夜十一點多。老廠房區迎來了新的一年，宋玉手機的屏幕亮著微弱的光，籃球場空蕩一片，沒有任何人。
他的朋友圈裡全是同學們發的高質量年終總結圖片，從零點開始持續了24小時，一直發到現在，隻要他刷新就能跳出來新的。
他還翻到了秦折宇的總結。
一條一條刷下去，宋玉覺得自己都看麻木了。
滿屏都洋溢著幸福的文字和圖片，宋玉抱著膝蓋坐在螺旋鬆了的鐵皮椅子上，麵前是沒有腳步摩擦和籃球砸地聲的球場，初冬的風灌滿了宋玉的衣袖。
江恪在四個小時前給他發了信息。
[小玉，我問清楚了，把人送走了。也聯係上了他爸。他很安全，你不用擔心。你現在在哪？心情不好的話隨時找我，我都有空的。]
他的心都碎了。
宋玉懶得打字，隻回了個句號，江恪是過來人，明白宋玉沒心情，於是沒有再打擾。
“王八蛋。”宋玉攥緊了手機，突然低低地罵了一聲。
過了很久，宋玉像是再也忍不住般，他咬著後槽牙，把手機直接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一！群！王！八！蛋！”
“bia嘰。”
手機屏幕應該是碎了，宋玉能看到黑暗裡那漆黑的屏上出現幾條蜘蛛網一般的裂痕。
但是宋玉現在沒心情去撿回來，儘管他知道等他氣消了以後自己一定會後悔
因為這手機挺貴的。
下次，如果還有下次，他絕對不會砸這些又貴又嬌氣的玩意。
“王八蛋！”宋玉攥著自己衣服的拉鏈扣子，低頭，手微微發抖，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你們全都是王八蛋”
冷風呼呼地在耳邊刮，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宋玉身後響起：
“那祝成逍呢？”
宋玉下意識地張嘴，眼淚就這麼啪嗒啪嗒打在手背上：“祝成逍也是王八蛋！！”
等等。
宋玉說完，反應過來，一下僵住，他幾乎是瞬間回頭，看到背後站在月光下的，高挑、風塵仆仆、額角還帶著點汗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