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祈安埋頭看了眼身上的校服,細眉擰成一團,頭也不回地往坡下走。混蛋齊鯤,總有一天要栽在這些地方!
沒走多遠,她預計自己已經隱沒在黑夜裡,鬱祈安腳步放緩,遲鈍了一下,轉過身去。
齊鯤還在夜店門口和那女人暢聊,頎長的腿隨意交叉,沒骨頭似地倚在電杆上,右耳帶了一顆黑色的耳釘。她才發現,現在的齊鯤和第一次看見的張更有多像。他早已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長成了另一種模樣。
齊鯤拿出包裡的身份證,向門口的保安展示,保安示意兩人進去,關令秋身高不矮,郎才女貌,格外養眼。
他進去的瞬間,餘光看到不遠處一個藍色的身影,小小的,孤零零,在一根壞了的電杆下站著,看不清她的麵孔,齊鯤心卻像忽然被捏緊,漏跳了半拍。
她也驚訝地看著齊鯤正大光明地走進去,原來已經成年了啊,這麼重要的日子,他卻從沒說過。
黑暗裡,對視僅一瞬,齊鯤邁進夜店。
鬱祈安氣不過,撿起腳邊的石子舉起手還沒丟出去,又轉了個彎,走到剛才的巷口,在一堆密密麻麻的字符裡挑了個空位,一筆一劃刻上:
齊鯤是傻逼。
一直到周末,她都再沒見過齊鯤,這個混蛋不見也罷。可回到家裡,趁著鬱新生不在,她還是鬼鬼祟祟湊到孟立楠邊上獻殷勤,孟立楠見慣了她的花招,斜著眼睛睨了她一眼,讓她有屁快放。
她把齊鯤請家長的事情告訴孟立楠,她繡鞋墊的手頓了一下,針線懸在空中,像一張網,把所有人禁錮住。
“齊鯤滿十八了你知道嗎?他都換了身份證了。”
“哦。”孟立楠隻是淡淡地,“請家長的事彆告訴你爸,齊鯤不留信息就是不想讓我們去。”
手上針線穿過鞋墊,勾勒出荷花的輪廓逐漸明顯,中指上的頂針反射陽光,刺眼,冷漠,卻格外堅硬。
“到底也是我們對不起他。”她又補了一句。
半晌母女倆沒說話,鬱祈安反複揣測為什麼對不起齊鯤,小時候那些奇怪的事情,她不是沒有懷疑過,但是她不敢問,怕背後是一個她永遠不能接受的事實。現在這個秘密還牽扯上齊鯤,她的心像火烤一般煎熬,仿佛離真相就隔了一扇紗窗,但她卻選擇逃避。
是他們的錯……
孟立楠也有事情準備和鬱祈安聊,她試著整理情緒,把波動和不安都順著針線起伏消散在空中,胸腔中的空氣控製不住地顫抖,鞋墊太厚,她手上卸了力,穿針的手忽然抖動,然後猛地刺穿鞋墊,紮入左手。
“媽,你在想什麼呢!”鬱祈安被她的動作嚇到,先是一驚。
孟立楠棕褐色的瞳孔深邃寂靜,泛出無助和絕望,她的聲音控製不住地顫抖,剛才所有的心理建設都功虧一簣,“祈安,媽要死了。”
鬱祈安腦中一片空白,胃裡像吃了一個秤砣,墜得她難受,身子忽然間輕飄飄的,聲音也從腸胃裡輕輕飄出:“啊?”
“宮頸癌,晚期。就剩幾個月了。”
“我要死了。”她又喃喃地重複了兩遍,這感覺很不真實,當某一天明確告訴你這輩子隻剩幾個月,像是做夢一樣。
“你看到了吧,過年的時候,那張初診單。”
出了檢查結果後,她不知道能告訴誰,鬱新生會是什麼反應她現在已經懶得去猜,她原本不想告訴鬱祈安,但是不說一定會讓兩人都後悔。
經過長長的沉默,鬱祈安控製不住淚腺,眼眶裡包滿一次又一次,她睜圓眼睛看著孟立楠,她以後還能這樣看媽媽多久。
原以為和媽媽的一輩子還很長,突然間卻變成了倒數。
眼睛裡,光線被分割成細碎的渣子,世界像個被摔碎的寶石,晶瑩剔透地胡亂反射著光亮。
“媽,不會的,不會的。”
不會死的,不是真的,她知道說出口也沒辦法改變,隻能呆呆地重複前半句。
“祈安,聽著,後麵的日子媽媽就陪不了你了,之前差點不要你,是我的錯。”
孟立楠的聲音哽咽,鬱祈安看見她被打那麼多次,每回傷痕累累,卻從不輕易掉眼淚,今天她眼眶裡流出的水珠卻像冰針一樣清冷,深深紮進她心裡,凍結住血液的流動。
“本來不想和你說的,但是我自私,不想留下遺憾,最後了我邋裡邋遢的,還得麻煩你照顧我。”
“還有你爸,喝酒了你就離他遠點,之後畢業了,能自力更生,不想見他就不見。”
鬱祈安已經泣不成聲,大聲嚷著不準她再繼續說下去,什麼情況,搞得像是遺言一樣。
她伸過右手去拂拭媽媽臉上的淚痕,觸碰到的一瞬,卻忽然被她粗糙的皮膚給燙了一下,已經隱隱能摸到歲月在上麵留下的褶皺,記憶中春光滿麵的年輕少婦忽然堙滅。鬱祈安兩手捧著媽媽的臉,不準眼淚再出來,媽媽低下頭,額頭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