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白道:“大師兄也在虛境,其實算算時間他早就能出來了,這一次收到荒人滅族的消息之後他應該就不會繼續留在裡麵了。”
李休抬頭看著他,並不明白他說這句話的意思。
論實力大先生固然高絕,勝過了大唐九成九的人,但和三先生比起來還是差上一些,如果要拎出一個人物來比較的話,大先生的實力應該和扶玉在同一個層次。
如今唐國之內能夠穩勝大先生的也就隻有唐皇,薛紅衣還有子非而已。
但即便他的實力足夠高絕也無法對唐國產生什麼威脅。
知白解釋道:“大師兄是一個很純粹的人,而純粹的人在修行路上往往會走的更加平坦。”
這一次李休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大先生可能會破六境?”
在修士破六境之後能夠自主選擇離開這方世界或者留在這片世界,蕭泊如當初選擇了離開,因為大唐沒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他的閒人院這些年來也不知去向,不知在何處,就連這次唐國危機有著傾覆之危,閒人院的其餘幾個人也沒有出現。
知白點了點頭:“大師兄很純粹,即便是我也不能掌控他的想法,所以他離開虛境會做什麼,要做什麼即便是我也猜不到。”
他放下了碗筷,打了一個飽嗝對著李休說道:“你應該小心一些。”
莫清歡還在繼續彈琴,淡淡的琴音圍繞著整個五樓。
知白喝光了壺內的最後一點酒,心滿意足的拍了拍肚子,走到窗前俯視著窗外,站在高處望著整座長安城是一件十分壯觀的事情,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心潮澎陪,五層樓雖然不算特彆高,能看到的風景也很有限,但對於知白來說已經足夠。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手接住了一片落下來的雪花,自顧自說道:“我自小生長在雪原,對於飄雪這種東西早已經看的膩了,甚至滿是厭煩,其實之所以來這裡固然是因為這是最後的希望之外,何嘗又不是想離那片雪原更遠一些,死後也能夠埋個好地方,多看一春夏秋冬,就像四師兄一樣,四師兄看遍了雪,應該早就厭的很。”
雪花落在掌心中並沒有融化,他抬手將那片雪輕輕地貼在了額頭上,感受著雪花隨著自己的體溫而緩緩消融,他輕聲道:“但我想了想,死後還是將我埋在雪原的好,還勞煩你將我的屍身送回北雪原,讓師尊將我親手埋葬,如果。”
他的聲音頓了頓,也變得低沉了許多:“如果師尊和師兄們都死了,那還麻煩你將我們埋在一起。”
“可惜。”他抬頭看著遠方的風景,喃喃道:“可惜四師兄一個人在荒州太過孤獨。”
李休看著他的背影,說道:“四先生未必孤獨,在那裡有一個很喜歡他的姑娘陪著他。”
知白回過了頭,有些驚訝的挑了挑眉:“真的?”
李休點了點頭:“真的。”
知白砸了咂嘴,
感慨道:“以前還真看不出來,他還有這樣的本事。”
兩個人誰都不再說話,桌上的飯菜已經涼了,酒壺裡的繡春刀也已經喝完。
隻剩下莫清歡的琴聲依舊不絕於耳,他們心中都清楚,該上路了。
李休的手裡出現了一把劍。
他的實力要比知白強上很多,用不用劍都沒太大關係,但他還是將劍拿了出來,因為那是尊重。
知白並不是他的對手,但如果一心想逃的話憑借那方小印李休還真殺不了他,但他清楚自己逃不了多遠,何況他也並不想逃。
在護城大陣破掉的瞬間他便已經看到了自己的結局和荒人的未來,眼下死在這裡或許就是最好的決定。
失去了知白和從浦等人引導的荒人將會潰不成軍,在大唐鐵蹄的踐踏下會死很多人,但終究還能活一些,活下來的一些人會躲藏在雪原之上過著和曾經一樣的生活,並且再也沒有能力攻伐唐國。
如果他不死,唐人知曉他以後可能會卷土重來,那麼就會不停地追殺下去,荒人或許真的會滅絕也說不定。
所以死亡對於知白來說,是最好的歸宿。
他背對著李休,並不曾回頭。
微弱的劍光在空中一閃而逝,甚至還不如落下的雪花更為的引人注目。
不斷響起的琴聲停止了一瞬,旋即重新恢複如初。
李休收起了劍。
知白坐回了椅子上,他咧了咧嘴,輕聲道:“無論荒人與唐國再如何爭執,終究是人間自己的事情,天上的人可是討厭得很,我知曉你始終都在為天上的人做準備,我隻希望你已經做好了準備。”
李休默然道:“人間的事,輪不到天上插手。”
知白點了點頭,靠在椅子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那就好。”
李休站在那裡,看著滿桌的酒菜,心中忽然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莫清歡放下了琴,走上身前拉住了他的手。
李休抽出了手。
將知白的屍體收斂,轉身走下了樓。
莫清歡沉默了會兒,跟在身後一同行走。
下樓剛好碰上端著酒走上來的小二哥,迎麵遇見了李休急忙停了下來,說道:“殿下吃完了?掌櫃的還擔心一壺繡春風並不足夠,特意命我多帶了一壺上來。”
李休伸手結果酒壺,就這麼直接喝了起來:“吃完了,你上去收拾一下,賬記在陳留王府,過些日子上門去要便可。”
店小二點了點頭,旋即看了一眼他和莫清歡,心中納悶剩下的那個人哪裡去了?
不過他也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於是點了點頭側開了身子讓開了道路。
李休與莫清歡下了樓。
到了樓下剛好碰到齊秦,陳彥彥和丁儀從包廂內走了出來。
三人見到李休都是紛紛一愣,顯然很是意外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你怎麼會在這裡?”
丁儀看著他,皺眉問道。
李休喝了一口酒,說道:“來殺一個人。”
聽到這話,丁儀和陳彥彥同時回頭看向了齊秦。
齊秦麵色一黑,有些怒色。
李休沒有理會他們三人,回頭對著莫清歡說道:“去書院等我,解決了徐州城的事情之後,我會回書院待一段時間。”
莫清歡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李休拎著酒壺走出了太白樓,朝著城門之外走去,長安城內的事情已經徹底解決,接下來要去的便是徐州城,同時派人打探一番南北雪原上發生的事情有沒有什麼風聲傳出。
最終獲得勝利的會是哪一方。
子非攔下了那道天之痕之後還能不能勝得過三先生?
他行走在雪中,滿頭長發隨意的束在身後,提著酒壺,一身青衣,有些落寞。
陳彥彥偏頭看向了莫清歡,皺眉問道:“他來殺誰?”
莫清歡低著頭,輕聲道:“知白。”
三人聞言大驚。
“六先生知白?”
“嗯。”
“殺了嗎?”
“殺了。”
三人都是有些激動,即便是太尉齊秦都是深吸了一口氣:“知白乃是大唐的心腹大患,他若死了,往後的南境便可無憂,這是好事。”
他們並沒有詢問知白為何會出現在太白樓,因為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莫清歡注視著李休遠去的背影,喃喃道:“對於我們來說是好事,但對於他來說或許再也沒有比這更壞的事情了。”
從太白樓到城門外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李休走了兩個時辰之後方才來到城門口,他需要這段時間來平複心緒。
站在城門之外他並沒有繼續行走,也沒有讓守城的軍士去為自己牽來一匹好馬代步,而是站在城門前五裡之外的地方安靜站著,提在手裡的酒壺也在一口接一口的喝著。
直到最後一口酒喝光,酒壺隨手扔在了雪地裡。
陳先生出現在了他的身側。
李休看了他一眼:“書院應該有更多的人手來管理這件事。”
陳先生說道:“現在的書院和以前不同。”
李休知曉這一點,所以並沒有反駁,而是問道:“院長去了哪裡?”
陳先生搖了搖頭:“不知道。”
“並不在天上?”
“不在。”
院長是一個很神秘的人,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他的身影,也沒人知曉去了何處。
李休又問道:“南北雪原有沒有消息傳回來?”
陳先生回答道:“南雪原沒有,北雪原贏了。”
“誰贏了?”
“雪皇死了,雪女死了,雪國所有宗師儘數戰死,我們贏了。”
李休眉頭微皺:“雪皇會死?”
他有些難以相信,因為雪皇很難殺。
陳先生點了點頭:“棋魔毀了大陣,祖神獻祭自身重創了雪皇,後山的那條龍趕了過去,雪皇便死了。”
李休恍然,還想再問。
陳先生看出了他的想法,直接說道:“扶玉,清境流,難自在戰死,柳然和衛二爺還活著。”
李休沉默著,不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