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本事,聶梨熹。”
薄唇輕溢,清淺的字音,隨書房窗口拂進來的晨風飄散,謝霽延執起墨筆,在那幅梨花臥榻圖上,題下幾個字。
少頃,待墨跡晾乾,卷成小管狀,小心翼翼放到刻著連理枝的畫軸筒裡。
……
大廚房。
矜厘堪堪將青梨洗淨削皮,倏忽聽見客廳外麵,家傭們齊聲恭敬說“老先生,早上好。”
是謝爺爺來了。
她一喜,趕緊擱下削皮刀,欲走出去問候,謝厚征卻已一臉嚴肅的踱上了二樓。
矜厘盯著他蒼老的背影,止步。
謝厚征這陣子頻繁過來含春園巡視,是又要跟謝霽延商議締親的事嗎?
他就那麼希望魏雪泠做他兒媳婦?
而她……難道就不能嗎?
揣著失落,矜厘繼續迂去燉梨。
片刻,把冰糖密封罐扔回原位,反手拎了一罐鹽巴出來……
謝厚征走進書房,隨手將門掩上,隔絕一切聲音。
“聽王叔說,你把梨花簪送給厘厘了?”他獨自覓了一張黃檀木圈椅坐下,語氣低沉渾厚,聽似在嘮嗑家常,實則是在問責。
謝霽延氣定神閒的倒騰著行李箱裡的零食,一件一件的擺在書案上,“是,有何不妥嗎?”
“胡鬨!簡直胡鬨!”謝厚征牽動怒意,“厘厘是你未來侄媳,你這樣公然送她發簪,簡直有悖倫理!”
“有悖倫理?”多諷刺,多可笑,“我照顧了她整整十三年,她就快要結婚了,我送她一支發簪,怎就有悖倫理了?”
“再者,說得難堪些,男未婚,女未嫁。我既不是她的監護人,又與她無任何血緣關係,何來的有悖倫理一說?”
“倒是您,全然不顧阿厘的意願如何,就擅自決定她的終身大事。您可問過她的感受。”
“厘厘和澤潛的婚事,是早在厘厘去庵廟之前,謝聶兩家長輩就共同允諾的口頭婚約,並非我一人擅作主張!”
謝厚征擲地有聲的辯證。
謝霽延冷冷哂笑“可聶家已跟阿厘撇清關係,您何必還要蹚這灘渾水。”
“聶家不上道,咱們謝氏總不能跟它一副德性!況且,謝家是百年名門望族,除了謝氏子孫,還能有幾家豪門子弟配得上厘厘?我可不放心讓她自由去談戀愛誤招惹到鳳凰男!更不放心將她嫁到彆人家裡去受委屈!”
“總而言之,這樁婚事,對厘厘就是最好的安排。隻有在謝家,才能保她一世衣食無憂,讓她免受那些荒寥的非議!”
“但您多少應該也清楚,二嫂並不是那麼願意讓澤潛跟阿厘結婚。”
當年,之所以會把矜厘塞到含春園給他照顧,也是他二嫂導的火索。
他依稀記得他二嫂是這樣說的——
她說“青梅竹馬聽起來固然美好,可澤潛年紀尚幼,一切還是要以學業為重。若讓倆人從小到大都天天吃喝住在一起,指不定哪天偷偷做出一些叛逆事,那可不妥。我看這樣吧,小叔性格穩重,智慧過人,學習成績樣樣優秀,不如就讓梨梨住在含春園,這樣小叔也能幫忙輔導輔導學業。”
而那時,他本不想接這件麻煩事,可小梨熹一直眼眶紅紅的望著他。
他不知為何,一下子就心軟了。
但或許,是因為他身上有某一處,與她同病相憐吧?
所以才會見不得她哭,見不得她難受,見不得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