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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主與他的龍 醉君天 15665 字 3個月前

王都西麵坐落著一座麵積巨大的莊園, 這裡曾經是烜赫一時的大貴族休諾丁家的財產,但現在住著的卻是科瑞維斯子爵一家。

繁茂的花園、廣闊的馬場,全部都已經荒廢了,宅邸也因為疏於打理而顯出一股破敗來,如果能夠進入這座大宅,可以發現原本的三百多個房間如今隻剩下十來個還在使用,因為仆人太少, 打掃不過來, 其他都已經落了灰。

但不論如何, 這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象征著貴族的臉麵與實力,即便鳩占鵲巢後根本維持不住這座巢穴的光鮮亮麗,能住在這裡,也是足夠令人高興的事情。

然而就在前幾天,這份心情被打碎了。

休諾丁家剩下的最後一位伯爵, 尼格瑞姆·休諾丁,帶著從邊境賺來的一大筆財富回到了王都。

這座宅邸過去畢竟是屬於休諾丁的,哪怕契書現在在科瑞維斯子爵手中, 說不心虛也是不可能的,更何況他還心知肚明這座莊園究竟是如何到他手上的。

五年前, 休諾丁家的最後一個人,尼格瑞姆·休諾丁受國王所封,前往邊境擔任無主之地和邊際森林的領主,在他離開前, 一直沒能從敗落的休諾丁家占到什麼便宜的科瑞維斯子爵拋下了臉麵,以姻親家族長輩的身份攔在馬車前,涕泗橫流地從小休諾丁那裡以“代為打理”的借口半哄半搶地奪走了這座莊園的契書,隨後又在小休諾丁離開王都後,迫不及待地出席各種宴席舞會,向其他貴族大肆宣揚這位子侄的善良大方,並表示對方已經將莊園轉贈於自己,現在休諾丁莊園已經更名為科瑞維斯莊園了。

科瑞維斯子爵並不聰明,也沒有太多的手段,他不敢完全指望休諾丁直接死在邊境,但絞儘腦汁也隻能想到這種辦法叫小休諾丁回來時也沒那個臉向他討回契書。

這方法實在很笨,畢竟如果小休諾丁不管不顧的要,他其實也沒有多少拒絕的餘地,除了厚著臉皮死扒著不放外,也隻能跟著彆的貴族一起指責他“出爾反爾”、“小氣吝嗇”,他的大部分希望其實都寄托於小休諾丁會礙於臉麵,不得不放棄這筆財產。

但是隻是名聲不好罷了,和這麼大一座莊園比起來,名聲算什麼呢?科瑞維斯子爵以己度人,故而十分憂慮,打從尼格瑞姆回到王都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全神戒備,時刻做好和對方糾纏的準備。

但令科瑞維斯子爵感到驚喜的是,小休諾丁在回到王都後並沒有帶著人前來莊園入住,而是另外購買了一座宅邸,一聲不吭地在那邊住下了,並且之後的一整天也沒有派人前來遞交拜貼。

這是什麼意思?他已經得知了“休諾丁莊園轉讓”的傳言,因為擔心像從前一樣被其他貴族鄙夷,所以不打算討還了?還是說他發了一筆大財,壓根兒把這件事給忘了?

科瑞維斯子爵猜測了許久,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不論原因是哪一種,小休諾丁的反應隻能證實五年來他的性格沒有任何改變,仍舊與從前在王都時一樣,膽小怯懦,任誰都能搓圓捏扁。

這樣一想的話,重新富裕起來的他不就跟原來一樣,仍舊是一塊大肥肉嗎?!

科瑞維斯子爵忍不住了。

他不僅不再覺得心虛,反而還比剛入住這座宅邸時更加興奮了。

科瑞維斯家現在已經是貴族圈中的最底層了,因為不善鑽營,又不會掙錢,導致家中的經濟十分困難,從他們一隻手就能數過來的家仆就可以看出來,科瑞維斯家現在究竟有多麼窮酸。

他們在搬進莊園後沒多久就將自己原來的老宅賣了,靠著揮霍那筆錢,科瑞維斯家的人過了一段時間的好日子,等到手頭再次變緊後,科瑞維斯又開始通過變賣莊園內的值錢物件度日,但休諾丁家早就被搜刮一空,剩下的這點東西也不夠他們賣多久,沒兩年,莊園也空了,走投無路的科瑞維斯子爵隻能通過將族中的女人嫁給商人來掙取金錢。

但現在科瑞維斯家的女人也沒有了,甚至在小休諾丁回到王都之前,科瑞維斯還想過要不要將那些嫁出去了的女人要回來再嫁第二次,不過那樣的話,即便有貴族身份做陪,可能也不會再有商人冒著風險取他們家的女人了。

考慮到這一點,科瑞維斯子爵才勉強將這想法作罷,他正是為錢財發愁的時候,小休諾丁卻仍舊和從前一樣好欺負,還自己送到了王都,他怎麼能忍得住不去啃一口呢?

要知道,當初休諾丁家失勢的時候,科瑞維斯子爵就一直悔恨於沒能搶在所有人之前吃上第一口肉,如果能夠在當初將休諾丁家的家產搶來哪怕三分之一,都足夠他們家一輩子吃喝不愁,甚至重新成為有名有姓的大貴族了啊!

尼格瑞姆不在的時候,科瑞維斯子爵不知道多少次因為這份悔恨祈禱時間能夠倒流,而現在時間雖然沒有倒流,但同樣的機會第二次擺在了他的麵前,他怎麼能夠放過?如果這一次還落於人後,科瑞維斯子爵都覺得自己不如死了算了!

於是在確認了小休諾丁確實沒有討要契書後的意思後,科瑞維斯便第一時間發去了拜貼。

至於沒有準備禮物這件事,在科瑞維斯子爵看來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雖然原先嫁來他們家的休諾丁小姐已經死了,但她的孫子卻還有一個活著,吃著他的麵包,喝著他的牛奶,他當然還是休諾丁的姻親、小休諾丁的長輩,再加上家裡的情況確實不好,小休諾丁怎麼也該體諒體諒他。

但誰知道,小休諾丁這個勢利眼,竟然就真的沒有理會他的信!

科瑞維斯看著其他人收到的回禮眼紅啊,這些產自蓋登的禮物,轉手賣出去又夠他們揮霍一段時間了,而這還僅僅隻是休諾丁準備的普通回禮而已!可想而知,如果能從對方身上盤剝一筆——他也不求所有,十車財寶拿到五車!也足夠他們吃上幾十年了吧?

這樣的幻想加大了科瑞維斯子爵重新和尼格瑞姆搭上線的決心,甚至勉強願意擠出一部分生活費來給對方送禮,但誰知道仍舊沒有回音!

第三次遞上拜貼的時候,科瑞維斯子爵已經沒有那麼大的幻想了,之後的事情不好說,正常規格的禮物總該有正常規格的回禮吧?哪怕和其他人的待遇一樣,他們也是賺的呀!

誰知道就算是這份禮物,也仍舊沒能得到回應,那可是科瑞維斯子爵能在家裡搜刮出來的最後的錢財了,連子爵夫人的珍珠耳環都帶上了,這麼一包東西,扔進小休諾丁那潭水裡去,竟然連一點聲響都沒聽見,把科瑞維斯子爵悔得捶胸頓足!

你不想搭理我,倒是有點骨氣,把禮物退回來呀!他們連下個月的飯錢都要沒有著落了!

子爵連眼睛都氣紅了。

科瑞維斯家現在一片愁雲慘淡。

和大部分貴族家庭中身負爵位的家主來負擔一切事務不同,科瑞維斯子爵因為自己本身就沒什麼主意,不論大事小事、好事壞事,都要向所有人說出來,以表示自己的不容易。而家主帶頭,這樣的習慣也同樣傳給了家族裡的其他人,科瑞維斯家一直沒有起色除了子爵本身沒用之外,也是因為其他貴族都知道他家的醜事以及覺得科瑞維斯家的人嘴巴不牢靠而不願意和他們結交。

科瑞維斯子爵並不知道這一點,所以在晚飯的時候,他再次將家裡現在的情況說了出來,一聽到他的話,原本還有說有笑的人頓時都吃不下飯了,科瑞維斯一看他們垂頭喪氣的模樣,自己也更加不高興,隻覺得這都是一群吃白飯的家夥,自己完全是被他們拖累的,於是忍不住大發了一通脾氣,把好幾個子侄兄弟都嚇跑了,桌上隻剩下了他的妻子和平時最受他喜歡的二兒子。

子爵夫人也相當難過,誰能料到休諾丁家的那個瘸子還能發財呢,不然當初對他好一點,現在他從手指頭縫裡漏出丁點兒東西來也夠他們花銷的了,現在可好,連她最後剩下的一對耳環也沒了!

但科瑞維斯正在氣頭上,她也不敢說這種好像在責怪對方的喪氣話,隻能道:“興許他還是記著莊園的事吧,又不敢向我們追究,這才故意躲著。”

子爵從鼻子裡重重地出了一口氣,說道:“追究?追究什麼?他當時離了王都,被分封到邊境去當領主,這座莊園對他而言還有什麼用?我們科瑞維斯當年也是扶持過休諾丁的,後來也是當牛做馬,供他們使喚,用一座沒了用的莊園做報酬,不是應該的嗎!這座莊園就是我們的!本來如此!”

子爵原本還有三分心虛呢,越說越覺得自己有道理,最後反倒還理直氣壯起來了,罵道:“休諾丁家的白眼狼!妓子生的小雜種!那個瘸子小時候就陰森森的,我早知道他是個壞種,長大了也故意針對我們!當初在休諾丁家怎麼沒死呢!”

子爵夫人能和科瑞維斯子爵相處這麼久,其實也是一路貨色,一聽子爵的話,頓時也覺得這是正理了,不過她畢竟是個貴族夫人,也說不出臟話來,隻恨恨道:“休諾丁家真是白留下一個他,果真是沒有受過教導的,一丁點兒貴族的氣度也沒有!”

他倆的二兒子,迪瓦裡·科瑞維斯禁不住在桌上翻了個白眼兒。

他當然知道自己爹媽說的根本不在理,彆說休諾丁家以前養了科瑞維斯多少年,他們又乾過什麼虧心事,這麼大一個莊園當辛苦的酬勞抵債?逗誰呢,也就自個兒家說說,出去得被其他貴族笑死,有眼睛沒眼睛的都知道沒有貴族氣度的究竟是誰。

但他可不會勸這兩位,因為在他看來這莊園也是他們家的,和科瑞維斯子爵夫婦不同,他們占便宜會心虛,還要找理由說服自己,但在迪瓦裡看來,謀奪彆人的東西來養活自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老科瑞維斯現在進退兩難就是因為當初不夠果斷,早點對休諾丁家的小雜種動手,或者乾脆一點直接把對方弄死,還有現在這回事麼?

他都看不上老科瑞維斯,既沒用又懦弱,把個家裡過的窮酸得要命,如果不是還有一個爵位可以繼承,他早丟下他們,出去自謀生路了。

他實在看不下去兩個人磨磨唧唧,一拍桌子,不耐煩地說道:“行了行了,現在說這些話有什麼用啊,有這功夫不如想想該怎麼從小雜種那裡弄錢回來。”

他從前也是跟著路克斯·休諾丁混的,因為對方礙於臉麵對他還算可以,所以性格也養得跋扈,他從不叫尼格瑞姆的名或姓,都跟著路克斯叫他小雜種、廢物或者瘸子。

換做其他人用這種語氣說話,科瑞維斯子爵就要翻臉了,但迪瓦裡不一樣,他不僅有主意,而且還是家裡唯一一個有天賦的人,他曾經在王都的魔武學院上過一段時間的學,雖然沒能成為一名劍士,但卻身手矯捷,有做弓箭手的天分,老科瑞維斯指望著二兒子能靠這份天賦出人頭地,有武勳的貴族也會有人願意結交的,科瑞維斯家未必不能東山再起,所以對他很是疼愛,從來沒舍得對他發過脾氣。

聽見迪瓦裡這麼說,子爵也隻得放軟了聲音,說道:“我能有什麼辦法呢?他現在住在宅子裡不見人,我還能強闖嗎?上一次從他手裡弄到我們這座莊園也是趁他坐著馬車要離開時攔下來的,現在也沒機會啊。”

子爵夫人聽到這話,咬了咬牙,割肉一般說道:“要不我們先示好?如果說要把莊園還回去,他就該見我們了吧?那個時候再想想辦法……”

“不行!”

兩個科瑞維斯同時開了口,子爵瞪著她道:“還?什麼還?這座莊園已經是我們的了!給他?除非我死!”

在得到契書的時候,子爵心裡就已經認為這座莊園姓科瑞維斯了,他才不會把自己的東西交出去!再者了,比起跟小休諾丁談條件?他難道不會把莊園賣掉嗎?能換多少錢啊!

迪瓦裡當然也不願意,他們家這莊園規模多大啊,這是臉麵,是炫耀的資本!怎麼能給出去?要知道,現在哪怕是帕馮尼家住的莊園,也比他家這個小三倍呢!

子爵夫人見丈夫兒子都不同意自己的話,也覺得不高興了,說道:“那你們說怎麼辦!”

子爵說不出話來,迪瓦裡卻笑了一聲,說道:“想弄到那小雜種的錢就一定得和他見麵嗎?”

子爵夫婦都是一驚,深知自己兒子習慣的他們立刻明白了迪瓦裡的意思。

迪瓦裡從前和路克斯·休諾丁一起混的時候手腳就不怎麼乾淨,從休諾丁家拿過許多東西,因為沒被發現,還賣了好大一筆錢,給科瑞維斯家帶來不少好處,所以科瑞維斯子爵也不管,甚至還覺得自己兒子有本事,而現在迪瓦裡說出這話來,明顯就是想直接從小休諾丁那裡偷東西回來了!

科瑞維斯子爵心中不是沒有疑慮,但現在確實無路可走了,而且他忍不住去想那被運進王都的十車財寶來,那可是十車財寶啊,就算少幾件,休諾丁也根本發現不了,而且就算發現了,對他來說算什麼呢?他們一整個家族幾年的花銷,對現在的休諾丁來說根本什麼都不是,他發現了也不會在意的,就算在意,他也沒那個膽子去追查!

隻要不被當場抓住,他們其實什麼都不用怕!

科瑞維斯子爵一瞬間又仿佛重獲希望,他期盼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說道:“你可以嗎?”

迪瓦裡顯得十分自信,家裡過得窮酸,但他可從沒虧待過自己,這麼些年他一直在外麵操著舊業呢,那一點點屬於弓箭手的天賦叫他在偷竊這事兒上所向披靡,從沒被發現過,而且就算被發現,他也有逃脫的把握,不過是去小雜種院子裡拿點東西,算什麼難事?

子爵夫婦叫他這樣,臉上都有了欣喜的笑意,忙不迭地稱讚他。

迪瓦裡很是飄飄然,笑道:“今天晚上我就去看看,希望他那十車財寶真的是財寶,而不是摻了什麼泥巴木頭,叫我空期待一場。”

當天晚上,迪瓦裡果然去了一趟尼格瑞姆住下的宅邸,回來時身上原本空空的布包都被裝滿了,裡麵全是寶石和各種首飾,那品質那光芒,晃得子爵夫婦二人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天呐!天呐!”子爵夫人狂喜著,也不忘壓低了聲音,抖著手拿著那些首飾往身上戴。

科瑞維斯子爵更是驚喜得話都要說不出來了,有這些財寶在,他還需要擔心些什麼呀!發財了,發財了!

隻有迪瓦裡的心情有些複雜,從前他可從沒看得起過像個爬蟲一樣活在休諾丁家的尼格瑞姆,從對方那裡輕易地偷到了東西固然值得高興,但他心裡更多的卻是嫉妒和怨恨。

不過是他從前踩在腳下的廢物而已,那個雜種憑什麼過得比他要好?憑什麼這麼有錢?他帶回來的這些財寶足夠讓他家過幾年的好日子,但對於尼格瑞姆來說,卻隻是他財富中不及小拇指甲蓋兒大小的一部分!

他帶回來的一包寶物就讓子爵夫婦露出了醜陋的貪婪表情,誰又知道他打開裝財寶的車廂,發現裡麵裝滿了比這些東西更大更值錢的寶物時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子爵夫人十個手指頭上都帶上了閃閃發亮的寶石戒指,感覺自己疏於保養,日漸粗糙的手都要重新細嫩起來了,她幾乎要落下淚來,高興地說道:“足夠了!足夠了!”

“足夠個屁!”回過神來的,科瑞維斯子爵忍不住罵了臟話,他急切地看向自己的兒子,說道:“你怎麼隻帶了這些回來?他的財寶不夠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