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世子怎能這樣!公子是給送藥來的,還——”
聽書憤憤不平,壓低聲音抱怨著。
寧時亭卻隻還是像剛剛那樣拍了拍他的肩膀。
聽書低頭看手裡沉甸甸的藥包,又去看寧時亭,滿臉疑雲。
寧時亭的眼睛照舊掩藏在珠玉紗簾之後,模模糊糊的,隻能看見他眉眼安靜地垂著。
他在看另一邊的池塘。
世子府不算小,但是因為世子還未娶親,也從來不讓人服侍的原因,真正沒有荒廢的地方,也就隻有進府門後的這一間正院。
這個池塘,原本種滿了荷花,遠處就是一個四通八達的涼亭,夏日可在此賞月對酒。但是因為久無人打理,已經荒廢了。
池水汙濁,淺草叢生,人從旁邊路過,還會驚飛蟲蟻。
現在上麵隱約漂浮著一個油紙包,是散開後浮上來的,分明就是聽書早上送過來的那一副仙藥。除了這個藥包外,還有一個香囊也浮在近處。
聽書追著他的視線看到了,心疼得眼淚都快下來了:“那麼好的藥,公子自己都舍不得用,這下都丟水裡去了。”
卡在牆邊的廢舊紅鐵發出哢哢擦擦的響動,角落裡猛地竄出一隻皮毛發灰的小銀狼,努力衝破身上的阻礙,從沉沉墜著的鐵網下鑽出來。
半個身體出來了,左後腿還被壓著。
小銀狼雙眼血紅,顯然也是氣瘋了,胡亂扭頭去攀咬身上的桎梏,兩隻前爪拚命刨土,但是依然無法掙動分毫。
寧時亭蹲下來,單手一提,費力將小銀狼後腿壓著的紅鐵網拖到了一邊。
小銀狼重獲自由,跳起來敏銳地縮到了牆角邊,渾身的毛都要炸開了,顯示著極端的恐懼與憤怒。
它尾巴高豎,衝著寧時亭齜牙咧嘴,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仙洲銀狼本來就長得大,靈識全開之後還可以自由變化大小,就是四大凶獸諸如窮奇、饕餮之類的,在跟獨狼遇上的時候,都要掂量幾分輕重。
聽書在旁邊慌得不能自已,跟過來要拉他:“公子,公子,小心,被狼咬一口不是鬨著玩的,皮肉都能剮下來。”
寧時亭還是看著小銀狼,輕聲說:“沒事,聽書,你把我的手籠子拿過來。”
聽書萬般不情願,還是把東西給他遞了過去。
他們之前在終年大雪的冬洲應敵,天寒地凍的,軍隊裡人手一雙手籠子。
家裡有人牽掛,妻女心思巧點的,知道普通的火尉手套就是個厚點的棉布套,手指也伸展不開,還會有人特意比著手指形狀,留出五指的地方,好方便做事。
寧時亭的手籠子是請專人織造的,材料是洛水源的薄霧,極薄,近乎無色,戴在五指上能形成一層固定的水膜。彆人用手套是保暖,他用手套是為了不傷人。
他蹲下來,聲音中掩藏著一點笑意。“乖,我不傷你。”
銀狼離他二三尺之隔。
他不動,小銀狼也不動,尾巴依然高高豎起。等到銀狼從憤怒和驚懼中恢複之後,它慢慢冷靜了下來,也認出了眼前的人是昨天晚上見過的,沒什麼危害性。
銀狼慢慢地走過來,圍著寧時亭繞了一個圈兒,然後伸出鼻子嗅了嗅他。
寧時亭在它停滯在自己麵前的時候,伸手飛快地在銀狼毛茸茸的腦袋上捋了一把。
很謹慎的,隻摸一下,又迅速收回。
銀狼對這樣的動作並沒有什麼反應,隻是抬起蒼色的眼睛瞅了瞅他。
寧時亭額上的珠玉晃來晃去的,在這小畜生眼裡約莫覺得有點好玩,於是伸爪子要往他臉上摁。
寧時亭伸出袖子擋住,偏頭笑,很認真地告訴它:“彆碰我,我身上有毒的。你要是喜歡,這個送給你玩。”
銀狼似乎是聽懂了,不再用爪子撲他,又將毛茸茸的前爪收了回去,乖乖蹲了下來,眼含期待地望著他。
寧時亭還真就偏頭,伸手將勾在發間的珠玉紗罩取了下來,丟給了銀狼。
銀狼找到了這個亮閃閃、會晃來晃去的玩具,尾巴搖了起來,迅速叼起來跑走了。
寧時亭還蹲在那裡。
聽書這回看清楚了,寧時亭是在笑,很溫柔的那種笑。
他應該很喜歡這種毛絨絨的小動物吧?
聽書看著銀狼迅速竄進府內,問他:“那公子,現在要怎麼辦呐?世子不收,這麼珍貴的藥材放在這裡,怕是要被路邊精怪鬼魂撿走,這樣就不好了。”
“先回去吧,下午我再過來一次。”
寧時亭站起來,拍了拍衣擺上沾染的灰塵。
那兩名侍衛已經各自回位。
有寧時亭在這裡,二人都站得十分筆直,目不斜視,一點錯處都挑不出來。
顧斐音這次寫過來的信中,囑咐他要迅速在西洲站穩腳跟。
晴王常年在外征戰,不理事,平常在這裡管事的,實際上已經不是晴王府的人,而是五年前仙帝派下的一個親信。
這名親信是當今天妃的某個親戚,在這裡任職當仙長裡正,做事無功無過。現在風頭四起,明裡暗裡都知道晴王想要代政,這位仙長卻是鐵了心不站晴王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