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顧聽霜總覺得自己聽錯了,或者是這鮫人今天在外奔波勞累了一天,所以腦子不太清醒。
寧時亭跟在顧斐音身邊多年,聽說連這條命,都是顧斐音在鮫人海邊撿回來的,他會想要殺他?為了入府,寧時亭連西洲非議都能忍受,還放下身段來當他一個十四歲少年的小娘,實在沒有道理要殺顧斐音。
黑暗裡寧時亭安靜地睡著,很規矩地把小狼抱在懷裡。
他稍微一動,寧時亭就會在睡夢中下意識地把他箍緊一點,感覺到小狼的呼吸快要噴到自己的脖子、臉上時,也會多開一點,怕它碰到。
除了這一點動靜之外,寧時亭睡著的時候很安穩,一動不動,估計他一個人睡的時候,頭天晚上是什麼姿勢,隔天早上起來也是什麼姿勢。
顧聽霜眯了眯眼睛,他也困了。
他現在尚且還在第三階段初期,本來控製小狼的身體就比較費神。他今天也跟著寧時亭一路在外,中途更是有好幾次放開靈識探查事物。
本來還不覺得,看見寧時亭睡著後,不知為何困倦和疲憊就一湧而上。他雖然過了四年靈根折損的廢人日子,體質也退化得跟凡人一樣,但是他硬生生給自己選了去欲修心心法,對身苦、心苦、七情六欲都嗤之以鼻。
偏偏每次到了寧時亭這裡,就會不由自主地鬆懈下來。
由此可見,毒鮫……的確是毒性不淺。
昏沉間,他收回了靈識。
一城之隔的世子府,靈識回歸,一直靜坐不動、雙眼光亮大盛的少年也終於眨了一下眼睛。
葫蘆、菱角兩兄弟幫他沐浴洗漱,修剪頭發,好好地打理了一遍,又讓人送來了寧時亭剛入府時就訂下的新衣。
可能是以為他在修煉,也怕有妖魔鬼怪趁虛而入。做完這些事後,他們把他送回了房間裡,讓他坐在輪椅上,旁邊還做了一個簡單的護身法陣。
他房裡沒有鏡子,也看不見自己現在是什麼模樣。隻覺得渾身上下都輕鬆舒適,清爽了不少,散發著清淨好聞的沐浴香。
顧聽霜看了看,剛巧看見窗外飛過一隻鳥兒,於是勾了勾指尖。
這一刹那,靈識猛然放出,壓製住了鳥兒的靈識,同時占據了它的身體。
他操控它在窗邊停了下來,拍拍翅膀向裡看去。
拾掇精神的少年人坐在輪椅上,脊背挺立,眼神鋒利。
他快要十五了。
顧氏男兒向來生得挺括高大,儘管他今後都隻能在輪椅上生活,但是從清瘦的、正在逐漸變得寬闊的肩和修長的腿、整個人的輪廓看去,他依然以不屬於任何人的英氣飛快地成長著。
他十歲以前,每年的生日,王妃都會為他風風光光地操辦。
仙界世家子能者眾多,也要從小開拓眼界、廣結人緣。那時候的王府儘管顧斐音不在,年年也是熱鬨、繁華的,每年他生辰宴會,都會在西洲出儘風頭。
顧聽霜一向對容貌不怎麼在意,也不知道自己長得像誰。
他不像他母親,但是他幾乎也沒見過他的父親,彆人總是說晴王世子和晴王相像,偶爾他也會厭憎這副麵容。
和他長得很像的父親拋卻家庭妻子,一彆數年,總是匆匆去,草草歸。四年來顧斐音沒回來過,縱然在以前,他回來時也不會看望他們。彆人年幼時伏在父親膝頭,被父親扛在肩頭,他卻早早地立了誓,要成為九洲最優秀的兒郎,護他母親一生平安無憂。
他借用鳥兒的雙眼看了一眼自己,隨後靈識回歸。
夜已經深了,他費力爬上床榻,扯過被子,自顧自閉上了眼。
那一刹那,他習慣性地側了側身,感覺身邊空空,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從小狼的軀殼中回來了,寧時亭不在他身邊。現在也聽不見鮫人安穩的呼吸,聞不見他身上的淡淡香氣。
他睡了一個好覺。
一大早起來,葫蘆、菱角服侍他洗漱、用餐。
兩個侍從昨天被他嚇了個半死——一整天一動不動,也不眨眼的樣子,非常像是魔怔了。現在看見他回魂了,都非常高興。
顧聽霜辟穀,一向不吃飯或者吃得很少。
今天早膳的點心是他一直喜歡的瓊花綠豆糕。
他看了一眼,拿起來後又放下了,往外推了推,沒什麼起伏地說:“這個換掉,我要吃冰皮雪花酥。”
“是,殿下。”
葫蘆趕緊記下,端著盤子出去換了。
顧聽霜眼睛眯起來:“他還沒回來嗎?”
他當著彆人的麵提起寧時亭的時候,永遠都是說一個“他”,沒有昵稱,也不叫名字。
一邊的菱角迅速心領神會:“公子今兒早晨回來的,好像是挺累的,又回房去睡了,這會兒估計還沒出來。”
“外邊的消息呢?”
顧聽霜問道。
菱角一時間沒跟上他的思路:“啊?什麼外麵?”
顧聽霜說:“去仙長府的事,猜香會要是贏了,讓聽琴、聽秋他們幾個記得先前的賭注,東西送到我這裡來就好。”
他說這話時,菱角總覺得他眼裡有一些躊躇滿誌的笑意。
他們大約知道世子殿下前些天就寧時亭香會一事,跟幾個下人侍女侍衛打了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