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第 35 章(1 / 2)

寧時亭在藥房裡睡了一下午。

顧聽霜從院子裡出去的時候,給門口的侍衛侍女叮囑了一句,叫他們看好寧時亭。過後就回到世子府上休息了。

寧時亭平時常去的就隻有兩個地方,一個是書房,一個是顧聽霜的世子府。後麵香會過後,焚綠也跟在了他門下,寧時亭就讓人收拾了藥房,特彆再開了一個小房間,當做自己調香的地方。

這裡離百草園近,離世子府也近。這裡的下人們也從從未見過家裡主人,到變得慢慢熟悉了寧時亭的習慣、脾氣,知道怎麼去伺候。

不過寧時亭不是那種難伺候的主,更多時間他們隻需要等在外麵就可以。

前幾天東院管事侍女畫秋也過來吩咐過,說是過幾天聽書就要走了,寧時亭身邊暫時沒有得力合心的人,叫他們之後多留心,做事情也勤快點。

之前寧時亭沒在這裡午睡過,掌管藥房的這幾個侍從商量了一下,到底還是拿不準能不能照顧好寧時亭,於是去世子府外搬了救兵,把葫蘆叫過來幫忙打理。

一個小侍從悄悄問:“公子睡著了,現在要怎麼辦啊?”

葫蘆進房裡遠遠地看了一眼,也是小聲囑咐:“我之前聽畫秋姐姐說,公子睡著時要放水炭火,窗戶要開著。若是下雪了,往公子床上塞個湯婆子,燃香要換成齊煙九點香,再彆的沒了。公子近來精神氣不太好,仿佛還時常發夢魘似的,你們在外頭設置法陣,不要讓那些作惡的孤魂野鬼進來了。公子若是噩夢驚醒,就準備一碗熱九色鹿乳。”

“公子夢魘麼?”

身後的侍從想過來繼續問。

葫蘆往裡又看了一眼,忽而神色凝重起來,手指比了個“噓”的示意。

剛說到寧時亭夢魘,就看見房中人似乎在睡夢裡有動靜。

寧時亭眉頭緊鎖,嘴唇抿得蒼白無色,額間已經帶上了一層的薄汗。眼底泛紅,好像是在夢裡哭過一樣,那神情有點痛苦,是非常明顯的被魘住的症狀——做夢的人想醒,但是無論如何也醒不過來,最後隻留下虛空的、徒勞和悵惘。

葫蘆一看到這個樣子就嚇了一跳,輕聲叫了幾聲:“公子,公子?”

寧時亭沒有醒。

一乾下人們急得團團轉轉,最後還是葫蘆急中生智,在桌上看見了沒用完的幾枚艾葉。用靈火點燃了,放在寧時亭鼻尖。

清心凝神的草藥焚燒的氣息嗆住了他,寧時亭在睡夢裡猛烈地咳嗽起來,最後睜開了眼。

醒來時,已經是渾身冷汗。

寧時亭微微喘著氣,抬眼看見房裡人都有點擔憂地看著他。

自己內衫濕透,用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感受到疼痛之後,這才恍然回到了現實。

寧時亭意識到自己又被魘住了,低笑一聲揉了揉臉:“我沒事,你們先下去吧。”

說完這句話後,他才想到要問自己怎麼是在這裡,隨後隱約還有個印象,他睡過去前最後見到的是顧聽霜。

又問:“世子呢?”

守園門的侍從說:“殿下大概半個時辰前出來,說您睡著了,讓我們照顧好您。”

寧時亭:“……”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頸側,那裡隱約還殘留著一點疼痛的感覺。

這少年,現在已經得寸進尺地隨隨便便把他打暈的地步了嗎?

顧聽霜說話傷人,舉止莫測。寧時亭知道這少年心好,做事都有自己的思量,並不是毫無理由的,所以從來不計較。

這幾天他守在顧聽霜床前,一是忽略了府上事物,二是更沒有時間陪聽書。

聽書本來就對他把他送走一事心懷不滿,這幾天更是委屈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兩個小孩,一個什麼都不說,隻是悶著委屈,另一個也什麼都不說,隻是冷言冷語,寧時亭有點頭疼。

下人來送安神的九色鹿乳和寧神茶來。

寧時亭問:“聽書呢?他現在在哪裡?”

“小少爺現在還是回房了,把自己關起來誰也不見,說是收整東西要走了,不準我們插手,也不願意出來。”葫蘆說。

寧時亭說:“隨他吧。”

他喝了點九色鹿乳,而後讓人送了錦囊和紙筆,開始慢慢寫信。

上輩子聽書十歲被他撿到,十二歲潑儘心頭血,把他從無人能破的玄冰層中救了出來。

他們相識相逢也不過短短兩年。

夢裡,眼淚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掉出來的。

在冬洲雪城裡的時候,他跟著戰友們一起修煉、巡邏,他們看儘他的少時趣事和少年心事,把他當小孩子。

後來那些人死了,寧時亭變得日漸沉默,也日漸沉穩。他撿到了聽書,也變得和那些曾經對他好的人一樣,寵著這個孩子,發自內心地愛護他。

他們都是無父無母,無骨肉至親的人。再冷的年月裡,永遠有彼此可以依靠。

鮫人淚有毒,他在冰層之下被活活封凍了三天,已經感受不到四肢百骸的存在,那滴眼淚成為唯一的熱源。

又迅速在臉頰上凍結,凝結成冰,紮得肌膚生疼。

他看著聽書倒在自己懷裡,痛不能扼,連聲音都帶著血:“你才十二歲,聽書,是我耽誤了你。”

聽書隻是死死地鑽在他懷裡,認認真真地抱著他,那是這孩子兩年來第一次放開了找他撒嬌:“你抱抱我,你抱抱我,公子。你說我活了十二年,可是在聽書心裡,聽書隻活了兩年,自公子撿走我之時開始,自今日結束。我覺得這樣很好。”

每多說一個字,血就多噴濺出來一點,染透他銀白的長發。

字字句句,肝腸寸斷。

他低頭寫:“冰蜉蝣一族,成長時必曆骨痛,舊骨斷裂,新骨長成,要及時剔除碎骨,否則骨肉變形,日後每走一步,如走刀鋒。”

“仙洲百裡一家為名門望族,日後百裡一脈將與晴王一脈衝突決裂,戰火四起。三年內不要牽扯其中,就說自己骨痛,要找個偏僻地方靜養。我已經替你物色好了人選,你的本家二伯,一位退隱的仙師。他不涉朝政,家門平安,你過去,隻說是步蒼穹的徒孫,師從焚字輩返魂香主。”

上輩子,聽書死後,百裡鴻洲直接跟晴王翻了臉,兩家就此勢同水火。日後必定會戰火四起,寧時亭隻能竭儘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去替聽書安排今後的路,將他送去家人身邊。

至少百裡鴻洲應該很看重這個弟弟,否則當年也不會提刀來晴王府上,要他償還聽書一條命。

他在信中藏了一點私心。

聽書總是吃醋,吃完顧聽霜的醋後,又來吃他徒弟的醋。

寧時亭寫到這裡,也有些無奈,還有點好笑,到底還是給他按了個“徒弟”的名字,指望這小孩看見後能開心。

後邊再寫,也不知道要寫些什麼了。

寧時亭看了幾遍後,折好了放進錦囊中。

下人說:“我們替公子您轉交給百裡小公子吧。”

寧時亭說:“彆打擾他了,讓青鳥送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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