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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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聽書跟在寧時亭身後,看見他停下腳步,跟著一起往園內。

世子府和晴王府是緊挨著的,彼此打通,占據了王府的西麵。

聽書以為寧時亭想進去看看,輕聲阻攔道:“公子,下回再來吧,這裡頭是世子的地方。世子他……脾氣古怪,也不喜歡被人打擾。這回您進府,王爺命令我提前兩個月熟悉府上,主持管理事務,就是怕您受委屈。可是也隻有世子那邊……”

寧時亭收回視線,探詢的目光轉向聽書。

“世子不喜歡有人打擾,他從十歲起就是一個人居住了。我給安排了兩個侍衛過去,世子也說不要。但是他一個人,連站起來都沒辦法,我放心不下,還是把人送過去了。”

聽書想了想,又認真告訴他,“世子性情孤僻,恐怕也和府上人相處不來。可是公子您到了府上,要是不打點世子府,彆人傳出去也不好聽,好像弄得公子您苛待他一樣的。本來……王爺新婚之夜都沒回成府上,就有些人說話不乾淨了。再加上又是過來給世子當小娘……公子這也是第一次進府,就要當小娘,這個委屈您受得,我……”

“聽書。”寧時亭輕輕打斷了他的話。

聽書頓了一下,茫然地睜大眼睛,“啊?”

“他是個好孩子,以後他這邊的事情,你交給我來做就好。”寧時亭說。“如果有什麼事情發生,也先來告訴我。”

聽書猶然不解:“會有什麼事呢?”

顧聽霜這年十四。

離他靈根殘廢已經過了四年,修為還停留在築基水平。

聽書進府主事的當天晚上,就聽晴王府的其他下人說了:他們的這位世子性情乖張古怪,平常根本不願意接觸人。

十歲之前,顧聽霜一身卓絕的天靈根,被認為是晴王最得意的接班人。眾所周知,天靈根是整個修真界最珍貴、難得的天賦,一百年也未必能出一個天靈根。

雖然顧斐音平時不管事,因為替靈帝打仗的緣故,幾乎不曾回到西洲來。但是顧聽霜卻在他溫柔母親的教導下,一步步地成為了一個天之驕子。

那時候,無論是仙洲論法會、試劍大會還是靈獸馴服大會,總能看到顧聽霜的影子。整個西洲的人提起晴王世子,都讚不絕口,認為顧聽霜長大以後,一定不亞於他父親的風采。

彆的仙家小郎君,十歲的時候還尚且未脫離凡人之軀,彆說築基了,全身筋脈關竅沒有一處通暢,但是顧聽霜早早築基,能憑靈識懾服百獸,對於修煉之法,時常也有大的參悟。

這一身的好根骨好修為底子,都在十歲那年永遠暫停了。

至今沒人說得清那是怎麼一回事,有人說那是魔界的陷阱,還有人說是天妒英才,所以會讓這麼好的人碰上萬年來最烈的一次毒瘴。

晴王府一下折了一個主母,和一個尚未來得及長大的世子。

朝夕之間,曠大的晴王府好像突然就寥落似的。這裡麵的一草一木,都因為主人的隕落而失去了聲息,而它的男主人多年不曾回來看過一眼。

王妃下葬的時候,顧斐音也沒有回來。他對這個結發妻子並沒有什麼感情,葬禮還是西洲仙民幫忙操持的。

顧聽霜在葬禮上露了一麵,出來的時候清瘦、孱弱,坐在輪椅上無法行動。他體內的瘴毒沒有清理完全,到那時候都還沒能開口。

那就是西洲人對他最後的印象了。

此後四年,顧聽霜閉門不出,沒人說得清他後來變成了什麼樣子。

聽書過來的時候,送去的東西,全部原樣堆著,任其腐壞;侍女侍衛,被那十四歲的少年放狼崽子咬了出來——那狼崽子也不知道是顧聽霜從哪裡弄來的。

上古白狼群一直是仙洲的一個禍害。

說是禍害,也不儘然。

白狼群占山為王,自從千年前死了一隻金色眼睛的白狼王之後,剩下的狼群失去了頭狼,從此開始漫無目的地遊蕩。它們具備靈識,能夠聽懂人們說話,甚至具備比許多靈獸更深厚的靈力,也遠比普通的走獸坐騎要聰明得多。

卻也正是因為太過聰明,所以從沒有人馴服過它們。

流著上古血脈的狼群行動類人,又遠比人狡猾,會單純為了好玩而刻意捉弄某個仙者,群狼將其玩弄致死的事情,也是經常有的。

故而,西洲仙民對這種東西,從來都是繞著走。

現在顧聽霜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了一隻小白狼崽子,動輒要傷人。

也有人傳說,小世子因為身體殘廢,所以抑鬱成疾,瘋起來以為自己也是那雪白走獸的一員。

府裡人倒不是怕顧聽霜這個坐在輪椅上、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怕的隻是弄死一隻狼崽子,會引來上千隻上古白狼前來尋仇。

顧聽霜性情陰沉,還不討晴王的喜歡,慢慢的就沒什麼人願意照顧他了。

“唉。”聽書想到這裡,也覺得可憐、可惜,板著一本正經的小臉告訴寧時亭,“世子很可憐,公子若想幫他,讓聽書去就是。我怕您被欺負。”

“不會的。”寧時亭摸了摸他的頭,又想到了什麼似的,囑咐道,“我一會兒回婚房,讓守在我院子附近的人都撤了,不要留。晚上我會打點我的香料,讓他們都離遠點。”

腦海中浮現出似曾相識的情景。

來源於仿佛一場大夢的,上輩子的記憶。

——公子!還好昨日侍衛都在,世子闖進來,您沒受什麼傷就好,嚇死我了。

——可是外邊那些侍衛,都被世子放狼咬死了……您先彆出去,彆臟了您的眼睛。

寧時亭輕輕歎息一聲,伸手往聽書肩頭拍了拍,“越遠……越好。”

聽書按照他說的,將院落周圍的人都遣散了。

做完這一切後,小男孩跑過來跟他報備,又猶猶豫豫的:“公子,真的不要人守著嗎?您又不會武功……”

寧時亭靜了一會兒,告訴他:“白天那條手帕,你今晚用金盞花泥擦洗晾曬,真想要帕子上繡點花紋,明天給我來,我替你畫繡樣,你再給繡娘們照著繡一遍。”

聽書一聽有任務,立刻眼前一亮,喜滋滋地跑了。

房間裡安靜下來。

寧時亭剛剛被聽書硬按著坐在大紅喜被上,這時候才有空打量一下四周。

是按照新房的布置,大概也有些年月了。

房間不大,透著典雅和古樸的味道。不知道的人,不會知道數年前也曾有一個高門大小姐坐在這裡,嫁做人婦;也是在這個房間誕下一個天靈根的男孩。

很奇怪的,上輩子他沒有過這種感覺,這輩卻有了。

仿佛隔著冥冥時空,他成了那個女人,或者那個女人在低眉垂眼跟他說話。

“我兒的表字叫飲冰,是我給他起的。”

“他曾經那麼好。”

眼前昏暗,餘光瞥見的紅蓋頭的顏色突然變得猩紅刺目起來,看一眼是繁複細密的織料,第二眼,卻好像成了漫天火光,直直地衝頂而上,像是要將天地都點燃、淹沒。

——阿寧!

——喝了它!

——我們一起千秋萬代……

寧時亭的瞳孔微微放大,剛剛抬起手來,想要掀掉蓋頭的動作已經無法完成,那一刹那他渾身仿佛都被魘住了,連眨一眨眼都做不到。

夜晚的庭院寂靜無人。

一隻毛茸茸圓滾滾的小狼在漆黑的園林間穿行,小爪子踏起來噠噠的。

它在前麵探路。

遇到暗處的池水、絆腳的梯級,都會回轉過來,用毛茸茸的鼻子去拱一拱輪椅上人的腿,示意他注意調轉方向。

顧聽霜的眼睛也落下了後遺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