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會比任何人都閃耀。
這一刹那, 顧聽霜恍然中從寧時亭的話語裡想到了當年, 王妃當時在的時候, 偶爾也會把他抱在懷裡,溫柔地凝視著他的眼睛, 說:“我的兒子是天空中的星光,以後會璀璨耀眼,成為人群中最耀眼的那個人。”
小孩子家家的臉皮薄,對於母親這樣毫無保留的誇獎, 從來都是不肯認認真真地接受的。顧聽霜不是傲氣之人, 儘管他一身天靈根,從小都是作為西洲的一個傳奇長大的。
他還記得, 當年他還小的時候, 曾有人將九洲天靈根之人都統計了一遍, 找出來的不過也隻是寥寥四五個人而已。他是其中最小的一個, 其餘幾人都要比他大上幾百歲甚至幾千歲。
而這些人,都已經建立起了豐功偉業,街市茶館中人人都聽說過他們的名字。
顧聽霜不自矜, 隻是那麼長的年月裡, 那麼多見過他的人,都告訴他,他的名字也會被記載於九洲仙誌上, 也能夠像以前的那些人一樣,有的不世出,上至蒼穹采擷雲光, 與風和霽作伴,下至極淵從來沒有人到過的深處,在那裡獵得一條萬年盤龍。有的世出之人,一人可破千軍萬馬,蕩平仙界困厄,能走出九洲,去往更遠的地方,去妖界、鬼界,世人不會知道他的去向到底在何處,或許千年之後他又會歸來。
甚至,還會有登仙的機會。
現在九洲的靈氣已經不比從前,淡弱了很多,以前的仙家形影如風來去自如,不受任何限製。然而現在靈氣被大量吞噬,仙家人失去了靈氣仙法護體,再不能像以前一樣暢遊六界。九洲正被血族、魔族等一眾同樣困厄於失去靈氣的族類虎視眈眈,自從千年之前,白狼一族的狼王神消散在天地間之後,他們就失去了窺探六界的機會。
顧聽霜低聲說:“但我從今以後是不會閃耀的了,我會消失在群山之上。在彆人眼中,我已經死了,是個廢物。而我今後,也注定隻能在靈山上生活。”
寧時亭低聲說:“殿下不管去往哪裡,最終為自己選擇的生活為何,都會閃耀的。”
顧聽霜抬起眼,看了寧時亭一會兒。
寧時亭依然是那樣的眼神,堅定而溫柔。他從來沒有在寧時亭眼中看到過類似欺騙、躲閃的情緒,不禁懷疑是這個鮫人不會說謊,還是他說謊的技術已經出神入化,以至於他看不出來。
就像他看不出來寧時亭對顧斐音到底是什麼想法,什麼態度,對他又是什麼看法,什麼態度。
“殿下不信我嗎?”或許是看見了顧聽霜眼中的猶疑,寧時亭輕輕笑了。“其實殿下自己也並不在意彆人的眼光,我也希望殿下能夠一直這樣就好。無論是生活在世間,還是作為一隻白狼隱匿在山野林間,臣都覺得,殿下的光芒是無人能掩蓋的。”
顧聽霜說:“你又在說什麼胡話,鮫人。”
他的躲閃和一刹那掠過的害羞是這樣明顯,儘是少年意氣。
想了想後,顧聽霜低聲說:“除非你……除非你讓我打暈一次,我看看你是不是在說謊。”
寧時亭抬起眼問他:“為什麼要打暈我呢?打暈後,就能知道我是否在說謊了嗎,殿下?”
顧聽霜一下子說漏了嘴,自己也沒有察覺,隻是略帶慍怒地瞪著他。
寧時亭低聲說:“那殿下上次打暈我,在我的夢裡看見了什麼呢?我原來忘了,殿下所修的靈識是可以看破人心的,為什麼不直接對我用呢?”
他是這樣聰明。九重靈絕的書冊是他幫他整理成冊的,裡邊相關的內容他多少還有印象。
上一次顧聽霜對他說隻修到了第一重出頭,離可以讀取人心與情緒的第三重還很遠,現在看來也是提防著他,所以撒了謊。
顧聽霜更加窘迫了,他喉結緊了緊,想了一會兒不知道怎麼說,隻冷冷地放硬了語氣:“我什麼時候用,也用不著來過問你。用了就是用了,沒什麼好說的。”
寧時亭也不是生氣的意思,隻像是想起了隨便問問,看他這樣陣腳大亂,反而好奇了起來,笑眼彎起來,在夜晚的燭火下微微發亮:“那殿下在我夢裡看見了什麼?”
顧聽霜沉默了一會兒。
他始終記得那天在寧時亭的夢境中所看見的東西,不是彆的什麼,是聽書的死,和寧時亭本身的困厄與夢魘。
最後他抽身而退的時候,寧時亭倒在他懷裡,眼角還掛著淚痕。
寧時亭這個人很奇妙,鮫人的體質決定了他的柔軟與脆弱,顧聽霜在遇見他之前,從來沒有想過一個人單是情緒激動的時候,眼尾就會冒出隱隱的紅色。
看起來非常甜軟甘美,仿佛透過那層白皙透明的肌膚再往底下,就能窺見寧時亭這個人的骨血,將之納為己有。
“什麼都沒看到,你的夢魘太深了,我分不清哪些是你的幻想,哪些是你的回憶。總而言之,那天我看見的東西,講出來後你會哭,我懶得再把你弄哭,就不說了。”
顧聽霜說。
寧時亭說:“殿下下次……不要這樣了。”
聽他這麼一說,顧聽霜反而生出了一點叛逆的心思。他問道:“為什麼不能?我修到了第三重,身邊也無旁人可以讓我實驗。小狼太蠢,那幾個仆人太忠實,你既然是我的獵物,也要擔負起陪我練功的這個職責。或者說,換了是我爹修煉這個功法,他要看你的意識,你肯定就什麼不說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