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 79 章(2 / 2)

“我還以為,按阿寧你這樣小的膽子,會因為這屋子裡的血腥味不敢來此。”顧斐音顯然已經看到了放在桌邊的人頭匣子,讚歎道,“鮫人殺人絲毫不遜於冰蜉蝣,這次事情辦得很乾淨漂亮。”

寧時亭垂下眼,眼睫微閉,顯得安靜恬美,“王爺過譽。”

顧斐音保持著這個姿勢沒動:“你七歲時第一次殺人,回頭嚇得做了五六天的噩夢,每天都要我哄著才能睡著。那時候你……”

他稱讚現在的他,又在懷念過去的他。

寧時亭平靜地說:“臣是在變的,王爺也是在變的。”

“倒是如此。”

顧斐音凝視著他的眼睛,片刻後才鬆開手。“如今的你也並沒有什麼不好,雖然近來不怎麼乖,長了點脾氣。”

寧時亭反問:“臣不能這樣嗎?”

他照舊很平靜,清透的眼中什麼都沒有,仰起臉時,如果不是笑著的,如果不垂下他那雙漂亮的眼,那麼寧時亭的樣貌其實可以稱得上是“冷”。

冷淡與驕矜,北海鮫人生來具有的特質,隻是此前一直被寧時亭掩藏起來對外。對上顧斐音的時候,寧時亭永遠是一隻聽話的狗。

顧斐音這次被他問得一愣,隨後又笑了起來:“可以,你當然可以。”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寧時亭,眼裡竟然浮現出了一絲隱約的興奮:“我的人當然可以,阿寧。”

寧時亭收回視線:“亭知道了。”

他沒有注意到,顧斐音打量他的眼神逐漸變得有些不可控。

“你沐浴了過來的?”顧斐音問道。

鮫人身上帶著沐浴後的清香,還有攙著水汽的熱度,眼尾照舊帶著一弄。長長的銀發半乾,淩亂濕潤的痕跡顯得整個人脆弱柔軟,輕輕一捏就可以捏碎。

他甚至能看出他隻穿了一件單衣和一件外袍,寧時亭的領口因為匆忙係得不太緊,細膩的肌膚和骨骼的痕跡透出,纖細而美麗。

寧時亭有些遲疑,他感覺到了顧斐音身上某種氣息的變化,這種變化他自己雖然沒有經曆過,但是他熟悉。

那是**,他這麼久以來,看過顧斐音對於所有其他人的**,但這是第一次,這麼直接明顯地在他麵前表現了出來。

顧斐音忽而俯身下來,扳過他的肩膀讓他麵對他。

寧時亭的聲音有一點微微的變調:“王爺——”

顧斐音的手順著他的大氅探入,在溫暖的毛皮中找到了他的袖口。他低聲問:“手套戴了嗎?”

這個問題不用問,他已經碰到了寧時亭腕口係住的織物,是那雙粗糙的手套。隔著一層薄薄的裡衣,鮫人偏低的體溫、細膩的肌膚是這樣清晰,單單扣住手腕的觸感,就已經能讓世間任何一個男人發瘋。

寧時亭壓著脊骨深處的發抖,努力穩住聲音:“王,王爺……”

“怎麼?之前我沒教過你,可是怎麼用手,你應該不需要人教吧?”顧斐音壓低聲音問,“我的乖阿寧?”

恐懼、厭惡、惡心的感覺湧上,壓得寧時亭喘不過氣來,正是他夢裡的感覺。寧時亭努力想要忘掉這種感覺,但是一切都在提醒他——這種情緒是刻在他的整個人生中的,從五歲的時候開始,從上輩子開始,沒有終結。

躲不了,也逃不掉。

寧時亭的聲音已經出現了明顯的發抖:“臣,受了傷,遍膚裂口,王爺這樣按著我的手……可能會滲血。”

“沒有關係,冬日的衣裳夠厚。就算是有毒,阿寧,我又何曾嫌棄過你?”顧斐音的聲音異常溫柔,聽起來卻仿佛是地獄的森羅惡語,“我的乖阿寧,你是不會呢,還是……不願呢?”

寧時亭手指動了動,僵硬無言。

就在氣氛即將凝固的那一刹那,寧時亭耳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寧時亭!”

是顧聽霜的聲音。

寧時亭以為自己聽錯了,然而緊跟著的第二聲迅速讓他意識到了現實。顧聽霜的聲音由內而外靠近,連續叫了兩次他的名字,聲音中帶著按捺不住的惡劣和不耐煩:“我要你幫我找的黃鵷雛到底有還是沒有?你是個死人嗎?還不快出來!”

這聲音迅速打破了室內的氣氛,顧斐音猛然起身退開幾步,怒不可遏地對門外的侍衛低吼:“誰?外邊是誰?”

侍衛連滾帶爬地跪進來,連連磕頭:“王爺,是小殿下,是小殿下闖進來了,我們不敢攔。小殿下說公子答應給找的神鳥還沒來,大發脾氣,在外邊已經用鞭子抽暈了好多人呢。”

話到這裡,外邊又是一聲:“——還不滾出來,我就進來了!”

少年人的聲音散漫輕鬆,仿佛真的是什麼遊手好閒的二世祖,但其中隱約的怒火和勃發的敵意,隻有寧時亭才聽得出來。

“廢物,攔住他!”顧斐音皺起眉,話語間是毫不掩飾的厭惡。

他到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興致,揮了揮手讓寧時亭站起來:“你去吧,以後莫再讓那個廢人起肖到我麵前。”

寧時亭站起身,顧斐音卻還隔著衣衫扣著他的手腕不放,眼神中的意味閃爍不明:“這次就先放過你,回頭,你也該學學這些東西了。”

寧時亭低聲說:“是,王爺。”

“回去休息吧,明日我就回王城了,這邊的折子怎麼寫,你知道輕重。”顧斐音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不要再玩什麼彆的小把戲,阿寧。”

寧時亭還是說:“是。”

他走出正院時,方才發現自己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

拐過牆角,他看見坐著輪椅的少年等在小道儘頭,兩隻手揣著,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小狼蹲在他身邊。

看見他出來,顧聽霜歪了歪頭,小狼也跟著歪了歪頭。

寧時亭說:“謝殿下……救臣於水火之中。”

顧聽霜本來還想習慣性地出言諷刺他幾句,但是莫名其妙地又閉嘴了。

他看見了寧時亭的樣子,顯然是剛洗完澡出來,頭發半乾,衣服也還是隨隨便便地穿著,不由得有點惱意。

這麻煩還不是他自找的?誰叫他穿成這樣來見他爹?

如果不是小狼追著侍衛從西邊院落咬到東邊香閣,顧聽霜被驚動了過來,寧時亭還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應付過去。

他耳力好,所以什麼都聽見了,聽見了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鮫人隱忍又節節敗退的抵抗,那種抵抗脆弱得像是一片羽毛,可憐又可笑。衣料摩擦、燭火跳動……

他想象著那個畫麵,發覺想不出來。

可如果畫麵的主人公換成他,又好像什麼都想出來了。

顧聽霜較著一股勁,抬起下巴問他:“想好了沒啊你,寧時亭,像我這麼好的主上不多見,不是所有人都能多管閒事,出手替彆人的人解圍的。”

寧時亭低下頭笑。過了一會兒,才想出怎麼回答他似的,小聲說:“那要看殿下的雞湯煮得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