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一怔,露出可憐的神情:“殿下你忘了,昨夜妝台被我們弄得亂七八糟,我收拾的時候不小心看見了,不是有意的。”
謝嵐意警告地瞥了他一眼,魅魔立時紅了眼眶,不敢再曖|昧其詞:“是酒!酒撒得到處都是,我絕對沒有冒犯殿下!”
他很會賣乖討巧,但她的心神已然被戰報上最後那行字奪去了,媚眼拋給了瞎子看,望舒不忿地將腦袋湊過去,輕輕一笑:“仙門請求和談……真是廢物啊。”
謝嵐意扯了扯唇,猛然合上戰報。
前世這一戰並沒有持續這麼久,贏的也不是魔族。
這十年來,她忘了很多人和事,唯獨仙門鳴金收兵的情景,至今曆曆在目。
——她的一切悲劇,皆從那一日起。
數百年前,四大仙門聯手在息豐山設下封印,將魔族驅趕到此山之外。
那是陽光與微風不曾踏足的荒蕪之境,老魔君耗儘心血才終於帶著殘部破開封魔大陣的一角,試圖與仙門談判。
但自詡為天下正道的仙門並沒有給他們開口的機會。
身為四大仙門之首的滄瀾仙宗得意弟子,彼時的謝嵐意修為幾可與宗主比肩,於是統率仙門的職責便落到她肩頭。
一切都很順利,魔族殘部本就氣數將儘,甚至都不需要她出手,師弟師妹們就能痛打落水狗。
但沒有人料到,魔君抱著同歸於儘的決心,在瀕死之際朝她的小師妹棠溪轟出了一掌,她撲過去擋下這要命的招式,以致於重傷昏迷了三個月。
醒來後她發現身體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從前靈氣能很順暢地遊梭在經脈中,而如今經脈無傷,靈氣卻艱澀,流轉到某一處時就蛻變成陰冷黏膩的另一種氣蘊,緩慢倒流入靈府。
她修行多年的成果化作飛灰,以致於提不動一把劍。
境界下跌足以令她惶惑,可更致命的打擊接踵而來。
在某一個深夜,她無知覺地殺了一個人,並且用他的血,將常伴的靈劍劍靈轉化為一隻嗜血的魔靈。
仙門上下一片嘩然,師尊舍不下她,將她關在靜思峰最底層的冰牢中,試圖用終年不化的堅冰清醒她走失的神智。
卻徒勞。
她總是半夢半醒,雪白的牢獄是一座永遠逃不出去的迷宮,積雪的四壁時常浮現哭泣的臉,日光從最頂端直直垂落下來時,會在冰錐上倒映七色的光,可落在她眼底,這些絢爛會逐漸被黑色的霧氣遮蔽,扭曲成可怖的森羅地獄。
從來無往不利的清心訣失去效用,最終,她堅融的道心裂了縫,被那些霧氣裹挾著,墜入無邊的黑暗。
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萬籟俱寂,偌大的滄瀾仙宗連鴉雀振翅的響聲也無,通往藏經閣的白玉仙階積滿烏色的血垢,屍體上疊著屍體,熟悉的每一張臉都掛著赴義的神情。
悲壯得像一篇無聲的詩。
她站在藏經閣前,手裡長劍滴著血,藏著魔靈的劍發出高高低低的笑聲,仿佛哭泣。身後大門洞開,滄瀾仙宗數百年的底蘊被洗劫一空,她卻什麼印象都沒有。
直到那個人出現,他出離憤怒地指著她,命令身邊人將她拿下。
百裡牧遙。
他們曾經是很要好的知交,即便並非師出同門,卻有著相同的執著與道義,而如今,他甚至不願意多問她一句前因,便武斷地判定了她的罪名。
目光越過爭先恐後奔來的修士,她沉默地盯著他,發現他眼角眉梢處隱秘的興奮。
興奮什麼呢?
還有,藏經閣是被誰劫掠?
她無法保證同門的死與她無關,但至少,她沒有拿走藏經閣裡的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