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饒有興味地注視著她,到底該說她是魯莽呢,還是清醒勇敢呢?
有些事心裡知道就可以了,何必要鬨到明麵上去爭一爭?就為個虛名,得不償失……
皇帝眼神帶著壓迫落下來,眾人都低垂著頭,周月安好似不察,她隻平靜地迎上去。
皇帝對著她幽幽道:“無妨,起來回話,說來聽聽。”
“謝陛下。”眾人起身。
周月安麵色平靜,可細看之下,素淨的指尖有輕微發顫,謝聞璟悄然無聲地盯著她的側影。
“陛下可記得上元為民祈福之夜?”
“前些日子。”皇帝點頭淡淡道:“宮內外應當同等熱鬨。”
“那夜眾姐妹依慣例出坊演奏,為民祈福。不想一曲未畢便遭歹徒挾持暗算。所幸動靜傷亡不大,波及範圍也不甚廣,主要集中在河中高台。”
皇帝點頭:“此事朕知道,刑部官員也給朕寫了奏疏,表示已儘安撫職責。”
“可無人過問我等。”周月安不藏不掩,沒有絲毫圓滑,儘顯直白。
單薄的背脊直挺端正,像是竹節一般。
眾人唏噓。
有人低聲斥道:“此女怎這般大膽放肆。”
“她們算什麼……”
“看著溫婉端莊,沒想到也是個不知禮數的。”
謝聞璟把玩著杯盞,本是默默聽著眾人議論,聽到這一句他似笑非笑地抬起眼,睨了眼說話的那人。
那人注意到他的視線,連忙訕笑噤聲。身旁之人也看到了,不由得小聲嘟喃了句:“這謝大人脾氣真是古怪,陰晴不定捉摸不透,怪瘮人的。”
另一人見謝聞璟移開了視線,悄聲道:“快彆說了,這位,活閻王。咱繞道走,可千萬彆做錯事讓他盯上,否則不死也得脫層皮。”
好不容易壓下心頭思緒的孫勝南聽到此話麵色更顯慘白。
那人注意到,開口關心道:“孫尚書,您麵色怎這般難看?可有不適?”
孫勝南扯唇擺手,應付過去:“我無事,就是今夜有些醉了。”
那人不再多言,又凝神向殿上那女子望去。
周月安不卑不亢,對那些議論置若罔聞,她麵向眾臣。
“敢問諸位大人,我等是否為陛下之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等自是臣民。”有人出聲答道。
周月安繼續,“那夜騷亂之後,我們之中或有驚嚇,或有受傷,不得不中斷演奏,扶受傷的姊妹回坊休息。可在途中被人攔下,無端承了許多汙名謾罵,妾細想來,一是委屈,二是歎息,深感陛下之憂,百姓之困。”
這一段話轉折太快,轉了個彎,一時讓全神貫注聽著的人感到意外。
眾人不解,“不知姑娘這是何意?”
委屈是正常的,但是怎麼就扯上家國之事,憂心陛下了呢?
周月安不疾不徐:“我等皆是陛下之民,陛下可曾認過高末等之分?”
無人出聲,周月安嗓音清冷:“不曾。”
“我朝天子聖明,教化我等人無貴賤。我朝開明,甚至不拘女子,隻要女子走出閨閣,有能力者甚至可參科考入仕為官,恰如前任刑部給事中。”
周月安語氣微頓,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微微斂眉。
謝聞璟用眼神細細掃過她每一寸神情,他唇角依舊掛著笑。
前任給事中,確是女子,還是一位極其優秀的女子。
刑部,不是常人能待的地方,可硬是被她殺出一條路,開了一道檻,從給事中一路高升。
隻是,先不論後麵為官之路有多曲折,前提是,要走得出閨閣。
走得出,才能有後路。
多少人因為封建禮教,被困死在那四方宅院,多少人困於人情世故,苦於圓滑,又有多少人受不住那流言蜚語,議論紛壇,明明飽讀詩書,不輸男子,卻甘願將自己囚於後院,自我麻痹,認為滿地雞毛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哪怕我朝開明,民風開放,可到底是男子當權。
而等級之分,哪怕有天子教化,可上至朝廷,下至市井,都早已習以為常,已改變早已根深蒂固的思想,談何容易。
且不說,這一改變,對他們這些所謂當權的男子來說,本就是威脅。
更何況……謝聞璟想起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