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卿——”眾神之中有人嘶吼道。
名喚長卿的男人抬眸,似乎是分辨出了,這是當時摁著他的人之一。
他縮著肩膀,右側的袖口空空蕩蕩,似乎因此而垂得右肩更低些來。
“抹殺女巫,快啊,你在等什麼?”
男人昳麗的雙眸被鴉羽般的長睫覆住,呈現出可人的脆弱。
“……老狼,老狼,幾點了?”他貝齒咬住乾癟的唇,泅染水漬。
晶藍色的數據流化為不規則的閃電,劈在女巫棋上。
老者並不在意身後的騷亂,拂塵輕輕地刮過鐵鏈。
哐當幾聲,沉重的金屬塊砸落地麵。
木製的牢籠中,捆縛著一顆孤獨而.赤.裸.的心臟。
它還在跳動。
神眯起高傲的眼睛,神情甚至稱得上仁慈:“你還有什麼可獻祭的?”
心臟麵前的棋子齊齊轉過身,上麵雕刻著令修真界聞風喪膽的麵容。
【已死去的棋子】:熊。
【已死去的棋子】:狐狸。
【粉碎的棋子】:替罪羊。
還有一顆——
【吟遊詩人】:自創棋子,由第四代火炬手自我定義的身份。神牌,隸屬好人陣營。吟遊詩人惋惜於逝去的黃金時代,決心拋棄神的預言,去了解人類所有的故事,從中尋找值得歌頌的箴言。
光芒閃爍,符文跳動。
【吟遊詩人主動技(冷卻中)】:不知天命者知人意。消耗足額氣運,可窺見天地間所有棋子和卡牌的動向,或塵封於曆史的任何秘密。
神鬆動眉頭,以極為緬懷的口味說道:“你我對弈七千年,縱是再不願承認,老朽也要稱你一句奇女子。”
“但……該結束了。”
老者語罷,女巫棋漂浮起來,被迫進行判定:“六點了。”
天雷以眨眼之勢轟在她的身上,將木雕的表麵劈出隱隱的焦黑。
名為長卿的男子還在質問,唇色一次比一次蒼白。
空間中的裂縫不再蔓延了。
在無人看見的時空縫隙中,莉莉絲的意識體焦黑一片。
她縮回了所有的意識,在帷幄中睜開眼。
不遠處的凡人少年恐懼到動彈不得,隻看得到周圍一切都在閃爍紅光,似乎萬物都在諦聽某種詭異而玄妙的韻律。
碩大的血月吞噬了真正的星空,刹那間,世間亮如白晝。
莉莉絲並不在乎這移星換月的動靜,也絲毫不考慮明日的修真界將動蕩一片。
她沐浴在幾乎凝為實質的詛咒之中,緩緩咧開了嘴。
“親愛的月之魔女,請允許我說出一個秘密——”
“我即是妳。”
血霧攀上她的眼睛,染紅所有的眼白和瞳黑。
她一張嘴,紅液從牙齒中流下來。
人類的身軀正在蒸騰,化作極細碎的星點、逸散開來。
哢噠——
電流再一次擊打到棋子上,這一次卻被完全抵抗。
“什麼?”有人驚詫。
老者被詫異聲吸引回頭,隻見原先擺放著女巫棋的地方,正湧現出某種他們分外熟悉的能量。
“回答我,幾點了?!”長卿從喉間擠出變形的尖叫。
不再有棋子回應。
哢噠——
女巫棋一塊一塊碎裂,仿佛有什麼正在其中生長。
血液從木雕深處湧現出來,包裹其破爛的表麵。
“她、她脫出有形了!”長卿恐懼道,身體癱軟地摔在地上。
模糊的血肉一節一節長大,漸成人高。
老者左臉抽動,又偏過頭來看那顆心臟:“你要與我們同歸於儘?”
匣中之物似乎有些快意:“八千年前便這麼決定了。”
老者的臉似皸裂的凍瘡一樣泛出紫:“彆忘了,我們皆是無形的存在,一朝身隕便會真正魂飛魄散。如今這些荒唐能延續七千年,皆因為你媾和天道,將我們的無形之身強留為人形。歸根到底,沒有天道的幫助,你的力量不如我們。”
匣中之物笑意不減:“那又如何?”
老者深深納氣,聲音更沉:“她也好、你也好,就算邁過飛升的門檻,也不過是小小新神,在我們麵前同螻蟻無異。現在天道都被本座限製住了,你也敢?!”
匣中之物嗬了一聲:“飛升?要論起飛升,你們真正飛升過麼?螻蟻二字還是你們更為貼切……啊,我忘了,萬年以來,你們從天道中偷走的能量這麼多,想必比剛飛升時茁壯不少,已然不是螻蟻了——”
“那就賭賭看吧,一個掌握了血月和輝光的新神,能不能反過來將你們吞噬!”
眾神慌作一團,竟還有人上前來攥老者的袖子:“爹,不該這樣的,女巫、女巫……”
“好了!”鶴發童顏者一撣袖口,鼻腔哼出兩道粗重的呼吸。
匣中之物更愉悅了,聲音帶上快意:“你們謀劃著吞噬她的時候,怕是隻想著‘一個新神而已,有什麼可忌憚’。一群靠邪術飛升的廢物又怎麼會知道,五百歲成神意味著什麼——”
“你們招惹了最不好惹的人。”
老者的手指繃緊,像被拉開的弦。
半響,他鬆開手指,劍拔弩張的氣氛也驟然消失:“也罷,你願意繼續下這可笑的棋,老朽奉陪。在此之前,你還是想想,怎麼不讓女巫毀了這盤棋罷!”
場中的詭異血肉正在翕動,似乎模仿著心臟。
它長得很快,不過幾個吐息,已將大半卡牌吞噬。
“莉莉絲。”匣中之物叫她的名字。
血肉聽見了,因為它吞噬的速度變慢了一些。
“玩家【明求越】追加賭注。”它說,心臟的瓣膜滴下僅存的、淅淅瀝瀝的血,“我已化無形之靈魂為有形的血液,將此作為火種的燃料。”
木頭人的身上散發出聖光,即刻“活”了過來。
它將拂塵從臉上拿下,站到那片血肉之前,向她伸出了手。
血肉好像並沒有意識,隻剩下吞噬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