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執奕話音落下的瞬間,射箭室內的空氣都有了一瞬凝滯。
片刻後,還是陳澄率先打破靜默,對顧執奕嗤笑道:“手滑能滑到彆人的靶上,那你滑得還怪有水準哈。”
這話嘲諷意味十足,顧執奕神情不大自然起來。
當然了,並不是因為陳澄的嘲諷。
隻是極其短暫的衝動褪去之後,理智重新回攏,難免就會覺得自己剛剛做的事情,其實很不應該——
以他和盛晏之間的關係,他實在沒有任何立場,也沒有任何必要去對靠近盛晏的人示威。
沒錯,即便顧執奕很不想承認,卻也不得不承認,他剛剛對陳澄所做的事情,就是在示威。
而會這麼做的原因,或許可以歸咎於曾同樣令他無比鄙夷的,所謂雄性意識過剩所導致的圈地本能。
想到這裡,顧執奕眉心不自覺蹙得更深。
但既然已經做了,再懊悔便是毫無意義的,需要的是解決。
“抱歉,”顧執奕開口又道了次歉,這一次的語氣聽起來真誠了不少,略一思索他便提議道,“以表歉意,你也可以把我的箭射掉一支。”
他是真的很認真在提議。
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是顧執奕的邏輯體係裡非常認同的一點。
可他話音出口,陳澄臉色卻更臭了。
他一頭金發都要炸起來了,語氣很是不爽:“你究竟是在道歉還是在故意嘲諷我?”
以他現在的射箭水準,好不容易擦到一次九環的邊都可喜可賀,哪裡能像顧執奕這樣,想射掉哪裡的箭就射掉哪裡的箭!
顧執奕立刻否認:“我沒有故意…”
可他話沒講完就被陳澄打斷,聽陳澄又忽然笑嘻嘻轉口道:“那倒也行,我讓哥哥幫我代勞射掉你的箭!”
邊說他邊就轉而看向盛晏,彎起眼睛問:“哥哥會幫我的,對不對?”
盛晏沒有立刻回答,視線從陳澄臉上一掠而過,就轉而落向了顧執奕。
眼神興味又揶揄。
目光相對,顧執奕肩背頓時繃得更緊了兩分,他毫不猶豫對陳澄道:“不行,隻能你自己來。”
“為什麼不行?”陳澄不滿瞪著他。
顧執奕討厭這種在他看來不講道理且毫無邏輯的爭辯,可他確實不想讓盛晏來做這件事情。
不是不想被盛晏射掉一支箭,這是根本無所謂的,他隻是不想讓盛晏和彆人看起來像是站在一邊的——
即便這其實同樣不講道理也沒有邏輯。
但他最後也隻是繃著臉冷聲道:“不行就是不行。”
陳澄張口還想說什麼,盛晏終於繃不住笑出了聲。
實在聽不下去兩個小學雞吵架了,盛晏眼尾微挑掃向顧執奕,輕描淡寫問出一句:“你和我鬨脾氣,射掉彆人的箭算什麼事?”
他這話出口,顧執奕和陳澄都是一怔。
盛晏這句話實在講得很妙——
乍一聽去是在“教訓”顧執奕,可無論是教訓的內容,還是教訓這件事情本身,就都帶著一種熟稔而又親近的味道。
簡直就是在側麵昭示——
他們的關係與眾不同。
陳澄看了看顧執奕,又看向盛晏,想起剛剛在盛晏頸側看到的清晰痕跡,陳澄忍不住問:“哥哥,你們…”
盛晏截住他話音,卻是繼續對顧執奕問話:“昨天讓你彆弄太狠你不聽,現在知道錯了?”
語氣竟無比自然。
顧執奕一瞬愕然,就立刻反應了過來——
盛晏是在給他遞台階下。
“知道了,”顧執奕立刻垂了眸,一副認錯態度良好的乖狗模樣,“哥哥我錯了。”
講完這句,他竟就又對陳澄道了次歉,且這次乍一聽去還無比真誠:“抱歉,不該一時衝動射掉你的箭的,這是我和哥哥兩個人之間的問題,我不該遷怒到你。”
可仔細一聽這語氣這措辭…
加之他竟還特意咬了重音的“我和哥哥兩個人之間”,嗯,就怎麼聽怎麼茶味十足!
這下連盛晏都要驚訝了——
這就是學霸的學習能力嗎…
竟連茶藝都學得這麼快!
陳澄這下徹底說不出話了,一旁嚴寒看夠了戲,適時跳出來圓場:“走了走了小澄,跟嚴哥下樓喝酒去,讓他倆自己在這膩歪去。”
邊說邊上前來攬住了陳澄肩膀,把人直接帶出了門。
兩人很快離開,厚重實木門開了又關,射箭室內眨眼間就隻剩下了盛晏和顧執奕兩個人。
顧執奕垂眼看盛晏,黢黑眼眸此時暈著光,看起來亮晶晶的。
所有積攢的躁意都在盛晏問出那句“昨天讓你彆弄太狠你不聽”時,就全都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