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晏話音落下的瞬間,恰好起了一陣涼風。
風拂過顧執奕發絲,莫名吹得他後背都泛起涼意。
也吹得顧執奕在瞬間清醒兩分。
他薄唇微張下意識就要開口叫聲“哥哥”,又在發出聲音前猝然反應過來什麼——
顧執奕率先偏回頭看向了麵前男生,麵對盛晏時的迷茫心虛在瞬間就褪了個乾淨,隻冷聲吐出兩個字:“不約。”
話落,顧執奕就要轉過身不再搭理,卻不想小男生竟比原以為得還要執著大膽,抬手竟就拽住了顧執奕衛衣衣袖。
顧執奕眉心倏然蹙緊,他毫不留情重重甩開了男生的手,正準備再沉聲警告兩句,就聽一旁忽然響起了盛晏的含笑嗓音,卻並不是對他講話,而是對那小男生講的:“小朋友,我弟弟還小,我不讓他在外麵亂玩。”
竟當真以“哥哥”的身份自居起來。
顧執奕猛然偏頭看向他,心尖極其莫名微微一顫——
不知是為這羞恥的“角色扮演”,還是為了這或許是盛晏第一次,對外直白表露出對他的“占有”。
即便並不明顯。
可還不等顧執奕為此而雀躍,就見那小男生也轉頭看向了盛晏。
對上盛晏視線的瞬間,小男生眼底就浮現起不加遮掩的驚豔。
他竟然立刻就“倒戈”了:“那我能跟你睡一覺嗎不要檸檬味也可以哦!”
沒想到會聽來這樣一句回應,盛晏一瞬微愕就又覺得好笑,很顯然,麵前這款不對他的口味,他也並不可能同時期多線發展。
可此時盛晏卻故意沒有立刻回絕,而是做出一副饒有興味模樣,好似當真打量起了麵前男生。
盛晏如果刻意表露出對誰有興趣的話,即便隻是半分,那也是絕對令人很難招架的。
那雙桃花眼停駐於誰,稍一彎起就引得人頭暈目眩。
麵前小男生此時就是這樣——
盯著盛晏看得近乎出了神,一張臉比剛剛麵對顧執奕時還要紅,近乎能滴出血來。
可也隻是極其短暫的片刻而已。
因為下一秒,顧執奕就猛然向斜側方跨了一大步——
正好站在了小男生和盛晏之間,高大身影將男生視線完全阻隔。
“他也不約,”顧執奕一字一頓開口,嗓音裡透出的寒意近乎能化作實質將麵前男生穿透,“請你現在立刻消失。”
他此時周身氣質和之前完全不同了,之前還隻是冷漠不耐不願搭理,可現在卻透出分明冰冷懾人的攻擊性。
活像是被侵犯了領地的野獸。
被顧執奕那雙黢黑眼眸注視一秒,男生頓時就頭皮發麻起來,他徹底沒了浪的心思,慌張丟下句“對不起”,轉身就逃一般飛快溜走了,生怕慢半步就會被顧執奕原地活剝。
直到徹底看不見男生背影,顧執奕才終於收回視線,垂眸看向盛晏。
“哥哥…”強勢野獸一秒之間竟就蛻變回委屈大狗,顧執奕低聲問,“能先讓我上車嗎?”
頓了一下,覷著盛晏似笑非笑神情,顧執奕又半真不假補上一句:“站太久了,頭好痛…”
示弱起來竟是已經渾然天成。
盛晏意味不明哼笑一聲,終於打開了車內鎖。
顧執奕下意識想要拉開副駕駛位的車門,可又對上了那堆起的蛋糕盒,眼看盛晏並沒有要把它們暫時放去後座的打算,顧執奕抿了抿唇,隻好退而求其次,自己拉開後座車門坐了進去。
坐下來,他沒有問盛晏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盛晏之前那條問他們小組多少人的信息和現在的蛋糕盒一起,已經讓顧執奕徹底明白過來。
他隻是忍不住脫口一句:“哥哥剛剛為什麼不拒絕他?”
很顯然,這個“他”是指剛剛的小男生。
可盛晏甚至沒有回頭,隻是透過後視鏡淡淡睨了顧執奕一眼,語氣也是輕描淡寫的:“你不是替我拒絕了嗎?”
顧執奕呼吸微滯,頓時就沉默下來。
兩秒後,想起什麼,他又低聲問:“哥哥之前說我還小…是哪兒小?”
不知該說是在沒話找話,還是年輕人在某些問題上獨有的執拗。
盛晏頓時嗤笑一聲,這次他終於轉頭過去,看的卻還並不是顧執奕的臉。
目光意有所指般在顧執奕腿間輕輕一掠,盛晏才輕飄飄道:“反正不是那裡,xxl號,我聽見了也感受過。”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可盛晏此時這話中有話的語氣,卻讓顧執奕根本高興不起來。
他深吸口氣又緩緩吐出,終於還是下定決心坦白從寬“不打自招”——
“哥哥對不起,我今天其實沒有小組討論…”顧執奕垂下頭,攥了攥手指骨節低聲說,“我是感冒了頭很痛…剛出來也是為了買藥,那個男生我根本就不認識他。”
邊說,顧執奕還打開手裡塑料袋給盛晏看,以證明自己這次真的沒有說謊。
可盛晏瞟了一眼,就又勾唇意味深長道:“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們小組討論的主題是關於安全t不同香味型號的體驗。”
盛老板實在伶牙俐齒,顧執奕頭腦清晰時本也說不過他,現在頭昏腦脹的,那自然更是被訓得啞口無言。
隻能繃著肩背再次悶聲道歉:“對不起哥哥…”
盛晏沒應聲,轉而又問:“感冒了不舒服,為什麼不能直說?偏要找個其他借口來騙我?”
其實盛晏心裡已經隱約猜到了緣由,但他就是要顧執奕親口說出來。
果然,聽見盛晏這個問題的瞬間,顧執奕下頜線輪廓頓時就收得更緊了。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也不自覺攥緊了手中塑料袋。
半晌,他才分外艱難,好似從齒縫間生生壓出一句:“因為感冒的原因很丟人,我不想讓哥哥知道。”
講出這句的時候,顧執奕已經做好了盛晏會進一步問“什麼原因?”的準備,甚至同樣做好準備實話實說,之後順理成章又要得來盛晏的戲謔揶揄。
卻不想盛晏回過頭注視他片刻,唇瓣開合,問出口的卻並不是“什麼原因?”,而是出乎意料的一句:“小顧,對我產生欲望讓你覺得丟人嗎?”
盛晏問這話的語氣當然並不戲謔揶揄,不過同樣,也並不多嚴肅。
非要說的話,大概是他少有的平和語氣,好像並不沾染什麼情緒,隻是純粹疑問。
顧執奕驀然一怔,立刻便搖頭否認:“不是。”
盛晏太迷人了,任何人對他產生欲望都再正常不過。
怕被盛晏誤會,顧執奕又加重語氣強調一遍:“真的不是。”
說到底,顧執奕隻是還不能接受自己忽然變得過分重欲,像發-情的動物一樣不受理智控製。
因此才覺得丟人。
這後麵的話,顧執奕並沒有講出來,盛晏卻像是已經猜到了。
“欲望本身也不丟人,”盛晏已經轉回了頭去,邊發動車邊淡淡道,“你的欲望沒傷害到任何人,又有什麼必要覺得丟人?”
顧執奕再次怔愣。
這是以前的他從未思考過的角度——
許是自從他年幼起接受到的教育,就一直在強調秩序與規則,他母親通過二十年漫長時光,在他生活裡印刻下看不見卻又確切存在的邊界。
所有邊界之外的,顧執奕都為此而感到羞恥與失控。
可盛晏卻不同。
盛晏以過分鮮活而又隨性的姿態,一舉將這厚重邊界打漏了一個洞。
有風灌進來,顧執奕第一次嘗到了些許名為“暢快”的滋味。
“哥哥…”他下意識又低低開口叫一聲,嗓音裡沾染上自己都尚且未曾明辨的情愫。
盛晏卻並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的車已經開到了學校門口,隻透過後視鏡再次瞥向顧執奕,簡明扼要問:“你是想讓我就把你送到這裡,還是想帶我去你宿舍?”
根本無需猶豫,顧執奕不假思索脫口道:“去我宿舍。”
微微一頓,顧執奕才徹底回神。
他抬眸覷盛晏一眼,又小心翼翼補上一句:“可以嗎,哥哥?”
盛晏沒有直接回答,隻是打開導航一抬下巴吩咐道:“報你宿舍樓號。”
顧執奕立刻回答:“43號樓。”
看盛晏的車進入校門,緩緩向宿舍樓方向駛去,顧執奕後知後覺,心情上揚起來,甚至好像頭痛都有了些微緩解。
然而,這樣上揚的好心情沒能持續十分鐘就又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