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一天(三)(1 / 2)

祝願 文篤 5052 字 17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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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祈醫生一定誤會,當我此刻眼淚落滿麵,是全為你而落。其實,我全程隻為王菲這首《紅豆》。

二十世紀發表的歌,我於二零一二年才正式從頭聽到尾。有時我想,倘若我人生也像我拍的那些賠錢片,當中有主題曲,一定就是王菲親自給我唱。

皆因我聽初次,就禁不住落淚。

所有,皆因那個世界末日。傳聞,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是地球最後一天,即刻起,天不會再亮,不會再有一人獨活。學院有同學興起,組織聚會,在Facebook發帖,在社團拉頗具特色的東亞紅色橫幅,寫“地球最後一晚”,歡迎同胞來參與。

我信科學,不信傳聞。

但傳聞裡講,那位偷傳我情史的男學生要前往。我感冒好轉,病毒清空到隻留一半,或者三分之一。我那時年輕,氣量狹隘,決定信這個傳聞,即刻找他,趁亂踢他腿,豎他中指,往他酒杯吐口水,再將三分之一病毒傳播回他。

結果當晚我沒看見他。

後來聽聞他早已被他人在酒杯嘔酸水,帶走清賬。看來不是我氣量狹隘,是他欠仇債太多。

結果我又遇到你。

那晚,不過短片拍完後兩天,雪還在落,不見有多大,但西雅圖人不愛掃雪,路麵上時不時有人滑倒。

冷氣直往人肺管戳,我穿得厚,似俄羅斯套娃在冰麵走,呼一口冷氣,像薄荷煙突然倒灌,肺都要凍爛。

聚會場所在一學生屋企。

獨棟小房,門口停一輛黑色雪弗蘭和紅色本田,我進門,一位穿夾克的女青年摟住另外一位金發女青年,靠在牆邊,好似正調情被我打斷,兩張異國麵孔齊齊望住我。

不是我同學。

我隻好微笑,擠過去。

怎料世界末日夜,美國人氣氛竟如此濃烈。我獨自拿一杯飲料,褪去俄羅斯套娃最外一層,用肺內冷氣,在屋內交換熱氣,眼神搜尋那男學生蹤影。

一路,見很多個男學生,女學生,都是在異國他鄉相聚的同胞,從各自屋企趕來,不同裝扮,有男學生穿裙,也有女學生炫耀新剪短發,他們於熱鬨中與自己心愛人,怨恨人,陌生人,交談,謾罵,用同種語言,或者家鄉話,或者親密擁抱,或者同飲不同顏色的酒,在二樓屋頂似理想青年迎風大喊“祖國萬歲”……

仿佛大家都當世界末日是真。或者有珍惜事想做,所以當世界末日是借口。隻我那般無誌向,單為報仇而來。

我記不得那晚到底看過多少張臉,擠過多少人肩,隻記得那晚有幾多喧騰,被推搡,被穿過,被模糊掉,似踉踉蹌蹌走進黑色火焰,將我這個喪氣俄羅斯套娃一層層吞剝。

一整晚,算長途跋涉,到二樓房間門口,我聽有人在唱歌,記不清到底是唱什麼歌,隻聽房門內有人歡呼,有人合著旋律拍手。

我推開門,滿目東亞麵孔,雜味鋪入鼻腔,酒精,汽水,香水,剛烤過的黃油餅乾,舊衣從衣櫥裡拿出來的暖悶氣味,人的體味……有人盤腿席地而坐,有人坐床,有人坐書桌。我小心翼翼搜尋地板空餘,想坐下聽歌,一眼就看見你——

你坐地板,靠床簷,抱膝蓋,穿一件高領修身黑毛衣,領口覆到下巴位置,正跟房間旋律裡輕輕晃頭,眼梢掛笑,像我以前不知在哪部老電影裡看過的高知女青年。

這時我聽清,房間裡有人放伴奏,唱張國榮。你於張國榮聲線裡,抬頭,望到我,似雨林昆蟲扇翅,棲我眼底兩秒鐘。

接著,當我麵飛走三秒鐘。

你不看我,麵龐去晃那燈下飛蟲影,臉上仍掛笑,側目去同身旁穿灰白衛衣青年交談。

我也不看你。

但還是忍不住看你。

屋內熱氣撲我麵,或者我又發燒,臉龐發熱,我若無其事,一邊掩門,一邊想你身上那件黑毛衣到底是何品牌,為何一眼就抓我不放?

有相識同學用肩擠我,揮手招呼我,用臭嘴調笑著喊我舒舒,我敷衍應下,視線借男女同學後頸縫隙來瞥你,發覺你身旁好似還有空位,屋內這麼多人相擠,為何單沒人坐你身旁空位?

我鞋底磨蹭地板。

往反方向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