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和煦,語氣更是自然而然有一種令人信服的能力。
莫名,在聽到趙世禛說那句話的時候,闌珊自覺體內血液翻湧,竟有一種“滿腔熱血酬知己”的衝動。
這一刹那,突然間明白了為嚴仲子賣命的聶政,為智伯瑤報仇的豫讓,原來“士為知己者死”是這樣一種感覺。
被這種不顧一切的情緒鼓動著,要拒絕這樣一份“邀請”是十分艱難的。闌珊定了定神“殿下”
她生生地咽了口唾沫“殿下,小人德薄才淺,得殿下如此青眼委實受寵若驚,但正因如此小人才更不敢輕易辜負殿下這份信任。”
榮王殿下本是個偏清冷沉鬱且自傲到目無下塵之人,可此刻一笑之中,劍眉輕揚,星眸閃爍,那般眉眼生輝的模樣,驚豔到令人忘卻呼吸。
闌珊鼓足勇氣“所以小人想到一個比我得用之人,願向殿下舉薦。”
趙世禛臉上的笑容在瞬間涼薄下去。
幸虧闌珊沒有盯著他看的膽量,否則隻怕下一句話將無法出口。
恭送了榮王殿下後,葛梅溪蹭過來“小舒,殿下跟你說什麼了”
闌珊苦笑“沒什麼要緊的。”莫非說貴人要抬舉自己,她反而不識抬舉
葛梅溪瞅著她,有些遲疑地“小舒,剛才他說什麼睡在身邊的話,是什麼意思”
闌珊便把乘車睡著的經過說了一遍,葛梅溪恍然大悟,笑道“這王爺也真是的,沒事兒說的那樣曖昧,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
葛梅溪撫了撫鼻尖,乾笑說“沒、沒什麼。”
闌珊向趙世禛舉薦的是淳縣的一位姓陳的老水工,原先也是在河道上,隻是他性情耿直,之前又得罪了黃琳,這才退了下來。
闌珊曾跟他接觸過幾次,的確是個真有才乾的人,經驗豐富之極,哪裡有什麼缺陷弊端往往一陣見血地就能指出來,虧就虧在脾氣不太好。
倘若趙世禛能夠用他,臨淳兩縣自然固若金湯。
此後闌珊一直避免往縣衙走動,免得遇到趙世禛,葛梅溪倒是給叫去了縣衙,不得空閒來尋她。
這日正值休沐,闌珊同阿沅言哥兒一塊兒去逛集市,照例買了一壇子甘泉酒,又去新開的鹵菜鋪子裡選了幾樣醬菜,小吃食,大家同往舊溪草堂去探望晏老。
洛雨正在門口跟兩隻狗子玩耍,遠遠地看到他們一家子,喜歡的衝內叫了一嗓子,又跑過來接東西。
晏成書從小堂下走出來,站在門口看時,見這一夥人熱熱鬨鬨地從門口進來,兩隻狗兒不停地在旁邊蹦蹦跳跳。
大家上前向晏老行了禮,言哥兒雖不會說話,卻乖乖地跪在地上行了禮。
晏成書親自把他扶起來,看著言哥兒清俊的臉,晏老道“越發出息了。”回頭吩咐洛雨帶著他去玩,再拿些果子給他吃。
闌珊道“今日休沐,所以帶了他們一塊來,您老彆嫌聒噪。”
晏成書笑道“你又說見外的話了。”
闌珊道“上回您說喜歡阿沅的手藝,今日就叫她掌勺做幾道菜跟您老品品。”
阿沅站在闌珊身後,聞言便欠身道“還望您老不嫌棄。”
晏成書和顏悅色道“隻是又要勞煩你了。”
阿沅始終謙恭地低著頭“能夠為您老做一點事兒,阿沅求之不得。”說著便又柔聲對闌珊道“夫君陪著晏老說話,我先去廚下了。”
等阿沅去後,晏成書不由含笑說道“你們這般假鳳虛凰,是越來越像真的了。我真擔心再過幾年你也真把自個兒當男子了。”
闌珊笑道“那又有何不可”
晏成書苦笑著搖了搖頭“你啊你,你到底也是計家唯一的女兒,難道就想讓計家的血脈到此為止”
闌珊臉色一僵。
晏成書轉頭看了一眼側間,洛雨大概已經領著言哥兒到後院玩耍去了,悄無聲息。
“那孩子”晏成書皺著眉“是越來越像是那個混賬了。”
這也是闌珊心裡的隱痛,突然給晏成書揭破,就像是心裡的舊瘡疤給掀了一掀似的。
見她不言語,晏成書說道“上次榮王殿下在這裡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闌珊知道瞞不過他,便低頭道“是。”
“聽著從他口中說起你父親,還有你心中是何滋味”
闌珊搖了搖頭,半晌才道“不堪回首。”
晏成書道“之前看你逍遙自在的,還以為你已經把往日的事情都淡忘了,上次你不告而彆我才知道,原來你一直也是很介懷的。”
闌珊的眼睛突然紅了。
她的確很想把那些舊事都淡忘乾淨,但是她畢竟不是那等天然豁達的女子,何況所經曆的又是那樣刻骨銘心的背叛跟謀害。
闌珊的本名自然不是“舒闌珊”,這隻是一個新的身份而已。
她原本姓計,單字一個“姍”,她的父親,正是當初皇上親口稱作“國手天開”,跟晏成書並成為“工部二成”的計成春。
計成春年少成名,中年已經名滿天下,他成家甚晚,四十歲才得了這個女兒。
因為在工部東奔西走勞心勞力,在計姍才十一歲的時候,計成春撒手人寰。
但在計成春臨去以前,已早早地就給自己的掌上明珠安排好了終身歸宿。
那就是他自小就帶在身邊的得意弟子溫益卿,溫益卿相貌俊朗,性情溫柔,也是工部的一把好手。
計姍給寄養在舅舅彭利安家中守了三年孝,這段時間內溫益卿已經升任工部主事,並且很得首輔大人楊時毅的重用,簡直前途無量。
甚至在計姍及笄的時候,連向來威嚴持重的楊時毅也親自到了彭家。
外人都說是楊大人重視溫益卿的關係,畢竟兩個人一個是計成春的弟子,一個是晏成書的弟子,雖官場上的身份天差地遠,可到底是有些共通之處的,必然也是因為如此,所以楊時毅才格外看重溫益卿。
那時候計姍待字閨中,偶爾想象自己婚後相夫教子的生活,但就在那個本應是洞房花燭的夜晚,所有一切憧憬給撕的粉碎。
其實事先她也聽說過一些風言風語,說是當朝的華珍公主跟溫益卿過從甚密。
隻是她想不到,這些人會瘋狂到何種地步。
要不是阿沅及時相救,她隻怕早就成為森羅殿內一個冤死孤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