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18(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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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淑珍母女的出現,打破了往日的平靜。

章長青想起了家鄉,想起了小葉子,還有那個陌生女子。他都快忘了她的模樣了,隻記著那紅色嫁衣和繡花蓋頭。

當時的他心性不定,一心二心想往外跑,被爹捉回去成親,憋了一肚子火。對那個陌生女子,他既不喜歡,也不反感。這是封建包辦婚姻,是強加給他的,他要打破,要爭取自由,就偷著跑了。

這些年,在外麵衝鋒打仗,顧不上家裡,甚至忘了自己成了親,有了娃娃。可這次負傷不得不躺著,難得靜下心來想一想。

爹可好?五十出頭的人了,是不是被他氣得夠嗆?娘過世了,未能見他最後一麵,是不是心有遺憾?三個哥哥在老家,是不是罵他不孝?還有長河兄弟,一個小不點,沒了娘誰來照顧?

章長青坐不住了,想給家裡寫信報個平安。可胳膊動彈不了,隻好在心裡打個草稿。

說到寫信,就想起小時候,他被爹揪著念過私塾,識了幾個字,就不肯念下去了。跟著大部隊到處跑,指導員說學文化很重要,不然,就不是一個合格戰士。他這才把課本撿起來,文化水平突飛猛進,爹要是曉得了,準得咧著大嘴嗬嗬直笑。

爹說過:“長青是俺們家最聰明的,腦瓜子靈,眼皮子也活,就是犟起來像頭驢……”

本來,爹對他寄予厚望,可他硬是調皮搗蛋,折騰得全家上下不得安生。以前從未意識到,可在死亡線上掙紮了一回,腦子裡就翻騰開了,會想起很多平日裡想不到的事兒。

比如說,他從未見過閨女,是不是有點遺憾?那個陌生女子一直等著他,是不是對不起人家?等到全國解放了,他得回老家瞧瞧,瞧瞧爹,瞧瞧閨女。

章長青正想著,林醫生來查房了。

“長青同誌,傷口還疼嗎?”

“不疼了,馬上就能下地了。”

章長青想坐起來,可稍一動彈,就疼得直咧嘴。

“長青同誌,不要動,小心傷口裂開。”

林醫生檢查了一下,傷口有炎症,可消炎藥短缺,全靠白藥撐著。他想了想,就跟護士說:“小趙,那三七粉還有嗎?”

“有,林家藥鋪送了一大包,還沒用完呢。”

“那太好了,用溫水給長青同誌沏上一杯。以後,一天喝兩杯,上午一次,下午一次。”

“好的。”護士同誌答應一聲。

檢查完了,章長青見林醫生上衣口袋裡彆著一枚鋼筆,就說:“林醫生,鋼筆借我用用,我想給家裡寫封信。”

林醫生笑著說:“長青同誌,你那胳膊能動彈嗎?還是我來吧。”

章長青也不客氣,說:“那就有勞醫生同誌了。”

章長青口授,林醫生執筆寫了一封家書。臨寫地址時,林醫生才曉得長青同誌跟他是老鄉,也是七裡店的。

章長青哈哈笑著,說:“歐呦,搞了半天咱兩家挨著啊,那鎮子上的林家藥鋪,你曉得嗎?”

“曉得,那是家父開的。”

“哦?那林醫生是?”

“我叫林世君,林家老二,林芝樸是我父親。”

“哎呦,您父親可真了不起啊!”

章長青想起打遊擊那會兒,林家藥鋪沒少提供草藥,一分錢都沒收。林老先生是鐵骨錚錚的漢子,令人敬仰。

林世君也笑了。在外人眼裡,他是家中逆子,改了西醫。其實,這是家父安排的,說中醫、西醫各有所長,都學了吧。大哥林世賢繼承了林家祖業,他就一門心思地做了外科大夫。

本來,他在省城醫院乾得好好的,薪水沒少拿。省城解放後,趕上打商城,組織上一動員,他就加入了支援隊伍。他是西醫,派上了大用場,乾脆就參軍入伍當了解放軍。

信寫好了,林世君幫著裝在牛皮紙信封裡,封了口。章長青把信壓在枕頭底下,郵政尚未恢複,有機會了就托人捎回去。

今兒是臘月二十九,家裡在做什麼?

章長青瞅著窗外,思念起家鄉來。連年戰亂,老百姓難得過一個安穩年。一家人聚在一起,是不是很熱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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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沙灣的確很熱鬨。

家家戶戶都忙著,有包餃子的,有蒸饅頭的,還有殺豬宰羊的,一片歡騰。對村民們來說,平日裡再苦再累,年一定得好好過。

章家小院裡,章懷良難得清閒,跟長誌窩在牆根下說話兒。

灶屋裡,正在包餃子,滿滿一鍋拍。

江玉梅說:“今兒先嘗嘗味道。”

鍋裡的水燒開了,就端著鍋拍下餃子。

“長河,咱們家九口人,一人吃五個,一共下幾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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