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那邊也好催著大舅幫長瑜辦手續,畢竟隔著一層。章長瑜想著路途遙遠,孩子又小,跟著大部隊也有個照應,就點了頭。
幾天過後,徐家上路了。
偌大的宅院隻剩下幾個看房子的,東西早就變賣了,剩下的家具都收起來了,封存在庫房裡。章長瑜照常去學校,想等到學期結束了,就打辭職申請。
可事情的變化,卻出乎意料。
徐家人到了花城,通關文書就下來了。有消息說,港島那邊要關閉閘口,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徐書娟沒轍,隻好隨著家人過了閘口。她給長瑜寫了信,說在港島那邊等著他。
章長瑜收到信,已是十二月上旬。
趕上縣裡劃成分,他屬於教員,沒啥影響。徐家若是不走,鐵定的地主、資本家。這麼看來,南下之舉也算是有先見之名。
老家那邊也劃成分了,按照人均核算田地。爹托人捎信說,家裡劃了個“上中農”,虧得繼業占了個人頭,把平均地畝給降下來了,否則,妥妥的富農。
想到繼業,章長瑜就覺得虧欠。
他這一走,就等於把繼業給拋下了。他想跟長誌大哥說說,讓繼業跟著爺爺奶奶,將來也好有個照應。這個想法很自私,可他又能咋樣?他不能在父母跟前儘孝,隻好把擔子轉給了繼業。
*
到了十二月底,章長瑜回了一趟老家。
他跟爹娘說了南下之事,章懷原氣得一拍桌子。
“徐家欺人太甚!”
可看到長瑜一臉為難,又有些心疼。長瑜被徐家拿住了,連孫子孫女都被弄走了,除了乖乖就範,還能做啥?
崔氏也歎了口氣,說:“長瑜,你大舅一家也想走,可通關文書不好辦,據說已經截止了……”
聽到這個,章長瑜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跟書娟的分彆就像是永彆。可又不願意相信,就跟自己說,書娟的大舅很有門路,一定會把文書辦下來的。
帶著莫名的惶恐,章長瑜去探望大伯。
章懷良聽到徐家的事兒,怒不可遏。可三個娃娃是人質,被人家扣住了,即便當時章家人趕到縣裡,又能解決什麼問題?再說,長瑜心軟,不想鬨得太僵。
章長誌坐不住了,說:“長瑜兄弟,你若是走了,就讓繼業回來吧。”
“大哥,我就是想商量這事兒……”
章長瑜硬著頭皮開了口,章長誌氣得臉色發青。
“長瑜,你走你的,繼業一定要回來……”
章長瑜歎了口氣,說:“大哥,我走得了走不了,還是兩說……”
三個人關著門說話,江玉梅並未聽見。
章長瑜出來時,章小葉蹬蹬蹬地跑過來。
“大伯,我爹回信了嗎?”
“呃,還沒收到。”
這在意料之中的事兒,章小葉毫不氣餒。她舉著手裡的信件說:“大伯,這是我娘寫的。”
“好,那大伯投到郵局去。”
章小葉掏郵費,章長瑜自然不肯收。章懷良心裡有事,顧不上給葉子暗示,章小葉就把銅板裝回兜裡。
送走了長瑜,章長誌進灶屋跟江玉梅說了。
江玉梅一聽,就跳了起來。
“長誌,俺這就把繼業領回來。”
“繼文他娘,再等等看……”
章小葉無意間聽見了,心知不好。
長瑜大伯若是去了港島還好,若是去不了會很麻煩。本來,三爺爺家劃了個“上中農”,成分還好,可長瑜大伯的老婆孩子去了海外,多少有點不清不白。
可這個事怎麼解決?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這會兒,不管是城市還是鄉村,還沒意識到成分的重要性。可章小葉明白,在後續的幾十年裡,世界大環境都在搞意識形態、搞階級鬥爭,國內也不例外,成分的重要性就體現出來了,甚至跟參軍、招工、上大學掛在一起。
他們家是貧農,爹又參了軍,可謂根正苗紅。隻要爹不鬨離婚,後半輩子一定會一帆風順的。可爹失憶了,萬一犯渾可了不得。
*
遠在花城,林世君收到信件就去找廖先生。
廖先生掃了一眼,說:“既然是芝樸兄引薦的,那就帶來吧。”
第一次登門,廖先生就給章長青做了針灸。
章長青躺在榻上,身上下了一百多針,看著就像個刺蝟。這時候,他的腦外傷已經好了,可就是想不起什麼來。
一個時辰過後,廖先生收了針。
他說:“今兒先到這裡,你明兒再來吧。”
“好。”章長青點點頭,麵無表情。
林世君在外麵守著,見人終於出來了,就從口袋裡掏出診費。廖先生翻了翻眼,說:“賢侄兒,你若是這樣,那就另請高明。”
林世君一聽,趕緊把錢收起來。父親提到過廖先生脾氣古怪,醫不醫看心情,他說啥就是啥,千萬不要拗著來。
回去的路上,林世君晃了晃手指。
“長青,你認得我嘛?”
章長青點點頭。林醫生當然認得,醒來後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可他跟林醫生怎麼認識的,是啥關係?卻一點都不記得了。
林醫生跟他說了家鄉,說了爹娘兄弟、水秀和小葉子。可他腦子裡一片空白,就像聽著陌生的人和事兒。陳水秀和葉子寫給他的信,他看了。可看完後,毫無感觸,不曉得該如何回信?
他就像一個廢人,唯有回到射擊場上,才煥發出了生機和活力。他想起打仗的事兒,想起嶽排長臨終前跟他說:“團長,華華就托付給你了……”
華華是誰?他不記得,就問林醫生。
林醫生說:“華華叫嶽建華,今年六歲,是嶽排長的外甥女兒。她爹早早去世了,娘是野戰醫院的護士,為了掩護傷員壯烈犧牲了……”
原來,那個小姑娘是烈士遺孤,一定要照顧好她。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跑了一天,更晚了,抱歉哈~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