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喜順一想也是,就閉上了嘴。
他在舊軍隊裡呆過,多少帶著一點不良習氣。老河口解放後,也參加過學習班,對解放軍多少有些了解。跟舊軍隊不同,解放軍講究官兵一致,不講吃喝,平等著呢。
不過,這件事也給章懷良提了個醒兒,要低調一點,不能翹尾巴。
吃罷午飯,他把一家人召集起來,叮囑了幾句。
“長河,你們幾個在學校裡可不能亂說話,也不能吹牛……”
“爹,俺曉得了。”長河捂著嘴,連連點頭。
繼霞和繼文也做了保證。
長河想著四哥,就問:“爹,俺四哥啥時候回來啊?”
“呃,天暖和了,就回來了。”
章懷良瞅瞅黃曆,長青啥時候回來?估計用不了多久吧。
村裡開會,講了誌願軍回國的事兒。那英模報告團,有成千上萬人參加,可光榮了。他不想要那個光榮,隻盼著長青早點回來,家裡人都等著呢。
*
驚蟄過後,就出了正月。
天越發暖和了,大棉襖穿不住了。
章小葉換上了夾襖,讓娘給她剪了頭發,可精神了。這單衣一換,就發現了新情況。大娘懷孕了,有四個多月了。
這可是個好消息,陳水秀跟江玉梅道了喜。
“玉梅姐,你咋不早說啊?”
“哎,一開始不確定,想著去瞧瞧大夫。可趕上過年,事兒太多,就沒顧上……”
江玉梅嘻嘻笑著,撫了撫肚子。
她是怕刺激到水秀,她都生了五個娃了,可水秀就隻有葉子。她懷上那會兒,正趕上長青沒了,就更不好開口了。
陳水秀倒是沒多想。她才二十一,還有機會。
大娘懷孕了,章小葉很興奮。
她找了一個借口,抓住大娘的手腕把了把脈。這喜脈如何分辨?可有講究了。可她現在隻懂一點皮毛,離問診還早著呢。
喜事兒總是一連串的。
到了三月下旬,郵遞員送來了兩封信,一封是給章懷良的,一封是給陳水秀的。這是長青寫的,用牛皮紙信封裝著,鼓鼓囊囊的。
“這個渾小子,終於知道寫信了?”
章懷良拿著信對著太陽照了照,就拆開了。
信的內容很長,主要講述這幾個月發生的事兒。
要說,長青的命可真大。
那天一早,他隨著車隊運送一批重要物資。到了山坳裡,車隊加水原地休整。他尿急,就找了一個窪地方便。可剛解完手,敵人的轟炸機就從雲層後麵冒了出來。一通狂轟亂炸,車輛被炸毀,人員被炸傷。他也被一股氣浪掀翻,昏了過去。
醒來時,他發現自己在懸崖下,被一棵鬆樹接住了。他稍一動彈,疼得直咧嘴。原來,大腿受了傷,甭說從樹上下來,就是動一動都困難。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燒焦的氣味兒,像是剛剛經曆了一場劫難。
他不曉得上麵的情況,隻怕凶多吉少。
山裡很冷,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若是不能自救,隻怕要凍死。
他撕下布條,簡單包紮了一下。又截了一截樹枝,褪下樹皮,做了一個哨子。這是打遊擊時常乾的事兒,這會兒又派上了用場。
有了哨子,他嗶嗶地吹著,希望有人能發現他。
可山穀裡靜悄悄的,連個鳥兒都看不見。
他堅持了兩天,餓了就摘幾個鬆果,渴了就揪一把鬆葉。
到了第三日,終於等來了希望。
一位挖草藥的老鄉聽到哨音,就吊著繩索下來了。看到受傷的誌願軍同誌,就攀上去喊人幫忙。幾位老鄉把一個吊籃送下來,把他裝進去,用繩索拉了上去。
他得救了,可戰友們大都犧牲了。
遊擊隊前來救援時,車輛已經燒成了一堆廢鐵。車上的戰友們甚至來不及下車,就葬身於火海之中。
烈士的遺骨就地掩埋,甚至未標出姓名。
懷著巨大的悲痛,他被老鄉抬到山裡養傷。傷口愈合後,遊擊隊把他送到了誌願軍後勤部。他這才曉得自己成了“烈士”,就像當年那樣。
關於那次突襲,地方上做了調查。
那次行動暴露了,有被收買的線人向敵人發報,設了伏擊。二鬼子有多可恨?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出賣靈魂,犧牲了無數人的生命。
經過審判,二鬼子被處決了。可戰友們的英魂卻留在了山穀之間,遠離家鄉,遠離故土,隻為了拒敵於國門之外,保衛家園。
看到這裡,章懷良熱淚盈眶。
長青做的事兒很不一般,他這個當爹的,很是自豪。他放下信件,激動地說:“長青是好樣的,爹沒白養他……”
一家人都被長青的故事吸引住了。
那封信被反複翻看著,都磨出毛角了。
這樣的傳奇,可歌可泣。
章小葉也很感動。爹很勇敢,也很堅強,是一個真正的英雄。雖然身上毛病不少,可站在國家和民族的角度,都可以原諒了。
她有一種感覺,終於從書裡走出來了。
爹在部隊上,尚未轉業。娘熬過了臘月,沒染上傷寒。女主娘走了,不會再搗亂了,女主在南方,也不會再照麵了。
他們一家三口,有了一個新的開始。
也許還會遇到困難,可經曆過無數生死,又算得了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