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半道上,有驢車停下來。
車把式大聲吆喝著:“同誌,是去七裡店嗎?來捎您一程。”
“好咧!”
章長青一家上了驢車。
風呼呼地吹著,跑得飛快。
章小葉喜滋滋的。她瞅瞅爹的軍服,擱在這個年代,這就是通行證啊。一人參軍,全家光榮,他們家能光榮幾十年呢。
*
一會兒功夫,到了七裡店。
章長青去鋪子裡買了兩封點心,兩罐黃酒。又要了十來個熱燒餅,給娃娃們吃。
一家人進了後街。
路過裁縫鋪時,小師傅瞅見了。他想出來打個招呼,到底沒了勇氣。
陳水秀也有點緊張。她怕見到小師傅,不曉得該說啥?更不想當著長青的麵,提及此事。可這事兒不好瞞著,長青早晚會曉得的。
章長青大步走著,陳水秀不敢回頭。
章小葉察覺到了,就扭過臉來瞅了瞅。小師傅是好人,對娘情深義重。她記在心裡,有機會了一定會報答的。
到了陳家鋪子,陳大川迎了出來。
“長青,快進屋。”
章長青進了後院,陳根發和陳王氏在屋簷下站著。
“爹,娘,我來看你們了。”
章長青敬了一個軍禮,又鞠了一躬。
陳根發和陳王氏笑得合不攏嘴。
一家人都圍了上來,陳大川做著介紹。
進了屋,陳根發跟長青說著話兒。陳王氏瞅瞅水秀,使了個眼色。
母女二人進了裡屋。
“秀兒,那事兒得跟長青說……”
“娘……”
“秀兒,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不方便開口,娘來說。咱主動提起來,比以後扯出來強。再說,張羅這事兒的是俺跟你爹,跟你沒關係……”
陳王氏很有魄力,出來就跟長青說了。
“長青啊,你走了,水秀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俺怕水秀想不開,憋出毛病來了,就跟她爹想了個招兒……”
章長青瞪大了眼睛,還有這事兒?
他反應很快,立馬說:“娘,這事兒不怨您……”
“呃,不怨就好……”
陳王氏三句兩句,就化解開了。
章長青瞅瞅水秀,笑著說:“爹,娘,虧得當初拍了電報,不然麻煩可就大了。”
陳水秀紅著臉,也不吱聲。
章小葉發現爹不錯,開朗大度,挺幽默的。當然,這事兒她也有責任,一心想著給娘找對象,心急了點。
吃了午飯,一家三口就告辭了。
章小葉牽著爹的手,說:“爹,咱們去林記藥鋪瞅瞅?”
“好啊,正想看看林老先生呢。”
說話間,進了藥鋪。
林老先生正在坐堂。看到章長青,一眼就認出來了。
“章同誌,快坐下,讓老夫給你把把脈。”
章長青也不客氣,端坐在案前,伸出左臂擱在脈枕上。
林老先生把了脈,又拿出一個小木錘,照著身上敲敲打打。敲到右腿時,就說:“章同誌,你這條腿經脈堵了,肌肉有點萎縮,得趕緊治治,不然,以後有得罪受……”
“好啊,那就治吧。”
章長青對中醫很信服。中醫不但救了他的命,還改變了他的人生。
“來,坐榻上,把褲腿兒挽上去。”
章長青挪到榻上,挽起了褲腿兒。一條紅紅的傷疤露了出來,看著很嚇人。
林老先生取了一瓶藥膏,用小勺子蘸了一點,塗抹在傷處。又指著大腿、小腿上的膽經穴位,說:“章同誌,以後每天都要捶打這裡,一次捶打兩百下,一天最少捶打兩次……”
林老先生在診療,章小葉目不轉睛地瞅著。
她對穴位已熟記在心,缺乏的是實踐。
林老先生開了藥方子,又拿出兩瓶藥膏。
“章同誌,照著這個抓藥,喝上兩年,再塗抹藥膏,堅持捶打,你這條腿就保住了。”
“林老先生,太感謝了。”
因為這條腿,章長青差點轉業。聽說有救了,甭提多高興了。
陳水秀也很開心。長青的腿要治兩年,就不能輕易上前線了。
從藥鋪出來,章長青哼著歌兒。
章小葉瞅瞅爹的右腿,想回去後就拿爹試試手。
*
章長青在家住了十天。
這是他參加革命以來,住得最長的。
章小葉可找到事兒乾了。她逮著爹,捏一捏腿,搗一搗穴位。還跟爹說:“這叫陽陵穴,膽經上的重要穴位,沒事了就捶一捶……”
章長青咧著嘴,小葉子讓乾啥就乾啥。
這麼一來,全家都曉得了,葉子是個小大夫,做事可認真了。江玉梅還專門讓小葉子摸摸她的肚子,跟小娃娃打個招呼。
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可假期很快就結束了。
章長青提著旅行包,去省軍區報到。
他的關係轉到了省軍區,由省軍區統一安排。這是組織上對他的照顧,參加革命多年,離家近一點總是好的。
半個月之後,老家收到了長青的來信。
他在信裡說,他被分到了後勤部,擔著重要任務。他沒提隨軍之事,也沒提啥時候回來探親。
陳水秀隻顧著高興,並未多想。
章小葉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爹像在執行什麼秘密任務?她瞅瞅信封,隻有一個信箱號碼,蓋著部隊上的三角郵戳。
這個年代,安全是第一位的,包括家人在內都不會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