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不是老鼠。
女人慘白著臉蹲在那兒, 身上是紅豔豔的嫁衣, 像是血染成的, 好幾處都是暗紅色，她的四肢也跟正常人不同，兩隻手扭曲地撐在地上, 手掌朝內, 關節那裡凸出來, 像隻奇怪的大型兩棲動物。
至於剛才摸到的東西, 隻能是對方的頭發了, 黑得發亮, 但也油膩膩的, 似乎很久沒洗過。
蘇漾拿到眼前來看還發現自己手上有些綠色的海藻泥一樣的汙漬，嫌棄地皺眉，心裡已經有了思量, 這大概就是七大傳說裡的血色嫁衣了。
血色嫁衣還是陳靈靈告訴她的，新娘子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貪財的家人配了陰婚, 活埋在棺材裡, 怨氣經久不散，頭七的時候化作厲鬼，又因為身穿一身紅色嫁衣, 凶氣四溢。
不過據說新娘子最討厭尖叫聲，這大概也是為什麼宋湉能逃過一劫了，她那尖叫聲, 附近一裡範圍內可能都聽到了，但要讓蘇漾學著宋湉的樣子，傻乎乎尖叫，絕對不可能。
所以她極其淡定地轉頭。
直到架子上的沐浴露被碰倒，在蘇漾出於本能看過去時，紅衣女緊緊注視著她，咧嘴露出一個笑。
她死前化著的新娘妝已經花了，口脂蔓延開，原本的櫻桃小嘴成了血盆大口，牙齒發黃，隱隱夾著碎肉和血漬。
想想也正常，誰變成鬼還天天刷牙，不嫌累啊，何況鬼都是走惡人流的，越醜越占優勢，漂亮的嚇不到人不說，有些狗膽包天的還要惦記。
眼睛倒是惡鬼的標配，濃重的黑眼圈，底下一團青翳，眼珠子陰沉沉盯著人，像是不會轉動，翻出來大片的眼白，跟咧開的嘴形成鮮明對比。
蘇漾倒是沒有嚇到，但被一個女人這麼圍觀自己洗澡，哪怕對方是鬼，不知道死了多少年，她也不大高興，嘴角上揚，露出一個冷酷表情，“我數三聲，你是要自己主動滾還是我揍你一頓再滾？”
紅衣女有些懵，這樣的發展明顯不對勁啊。
之前嚇唬宋湉的時候自己才剛露出來幾縷頭發，對方已經開始瘋狂尖叫，引來了很多人，她又不喜歡被圍觀，所以才縮了回去。
按理來說，蘇漾在摸到頭發的時候就應該尖叫才對，但對方絲毫沒有被嚇到的模樣，甚至鎮定地洗完手，又繼續衝澡，她懷疑是裡麵燈光太暗，沒看清楚，故意把沐浴露給碰倒了，心說這次總該被嚇到了吧。
結果她聽到了什麼？
臭丫頭竟然讓自己滾，還說要揍自己一頓。
彆是瘋了吧，看起來漂漂亮亮的，結果腦子有問題。
紅衣女忍不住發笑，如果不是因為自己長時間沒說過話，現在隻能發出幾個不成調的音節，她簡直想直接問，你要怎麼揍我？
蘇漾當然能看出對方眼底的輕蔑，也不廢話，浴巾往身上一圍，結結實實打了個結，徑直朝她走過去，停在麵前的時候歎了口氣，“好好說話怎麼不聽呢，又得重新洗手了。”
紅衣女隻覺得頭皮一疼，頭發像是要被連根拔起來，但還不等她發出聲音，對方已經乾脆利落地把她腦袋往牆上砸去，她倒是想掙紮，但兩人力氣明顯不在一個層次，自己被壓製得死死的。
等砸了有五六次的樣子，外麵突然響起道男聲，帶點遲疑和擔憂，“程露？程露你沒事吧？”
是楚牧歌的聲音。
有人帶了啤酒來，院子裡幾個男生坐在一起聊天，宋湉要睡美容覺，沒出來，柳雅本來也沒什麼興趣，但她想撩的人在，乾脆換了衣服也跟著一起坐，中間好幾次都想跟楚牧歌搭話，奈何對方直得不能再直，完全看不懂她眼神。
這下子更好，直接起身去關心程露了。
柳雅忍不住酸道，“她能有什麼事啊，我們不是都已經洗過了，裡麵壓根沒老鼠。”
楚牧歌沒理她，倒是裡麵傳來聲音，“沒事。”
蘇漾邊回答邊將腦門已經被薅禿一塊的紅衣女鬆開。
對方暈乎乎順牆壁滑下，頭發淩亂得跟雞窩似的，看著還有點可憐，幾乎是在蘇漾鬆手後的一秒內，新娘子連頭發都顧不上整理，飛快鑽進黑暗裡，消失不見。
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家夥就是個大魔王，鬼見愁，惹不得。
抹了三遍沐浴露，勉強將手上的味道洗掉，又飛快衝了個澡，蘇漾換好衣服，掀開簾子出去，卻在門口撞上了人。
準確來說是直接一頭紮進對方懷裡。
胸口那裡的肌肉**的，碰得她有點疼，抬起頭的時候額頭一塊紅印，眼角也滲出生理性淚珠。
罪魁禍首本來想道歉，跟她一對視，那句對不起驟然卡在嗓子眼，跟平時的模樣比起來，現在這個程露像是一下子從高冷女神變成了小女生，皺著眉頭，眼眶濕潤，簡直、也太可愛了吧。
“你堵在門口做什麼？”
大概是剛洗完澡的緣故，聲音沾染了些許水汽，顯得霧蒙蒙的，再想到兩人剛才近距離的接觸，自己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對方胳膊，又軟又滑，楚牧歌耳朵尖悄然紅透，結巴道，“我、我看你一直沒出來，擔心你。”
雖然蘇漾說了沒事，但他在外麵的確聽到了沉悶的響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撞牆，老鼠的話應該沒這麼大動靜，雖然心下不放心，但男女有彆，他也不能直接闖進去，乾脆站在門口等。
再大的火氣都被他這句話給澆滅了。
走到門口，蘇漾歪頭對他說了句晚安，對方一愣，眼睛裡流露出驚喜，“晚、晚安。”哪有麵對柳雅時鋼鐵直男的樣子，完全一副情竇初開的模樣。
“我去，我沒聽錯吧？你們快掐我一把，冷美人竟然主動說晚安。”
“瞎幾把激動什麼，人程露是對楚牧歌說的，跟你有屁的關係。”
“也沒點名道姓，我不能假裝是對我說的啊。”
宋湉已經睡了，她本來還想故意在蘇漾麵前吹頭發，誰讓蘇漾之前跟她搶衣櫃，還拿話懟她的，結果左等右等對方都不回來，反倒是她自己困得上下眼皮打架，頭發吹了個半乾就躺床上去了。
陳靈靈正蹲在行李箱旁邊，擺弄一個布娃娃，有些破舊的樣子，像是用花布做的，兩個小揪揪，黑色紐扣眼，不過蘇漾隻掃到一眼對方已經將東西倉促地收了起來。
本來挽起的袖子也被迅速拉下去。
按理來說這種天氣穿個薄睡裙就差不多了，雖然有點風，但還是有二十七八度，但陳靈靈穿的是那種既不露胳膊也不露腿，遮得嚴嚴實實的睡衣睡褲，規矩得像個小學生。
動靜稍微有點大，宋湉嘟囔一句，翻了個身，好在沒醒。
陳靈靈鬆了口氣，下意識去看蘇漾，對方雖然把頭發挽了起來，但難免被水珠濺到，發尾有些濕，所以這會正拿乾毛巾擦拭。
和柳雅，宋湉這樣愛漂亮，連睡裙都是帶蕾絲花邊，蝴蝶結的不同，她身上隻套了件寬大的純棉白t，底下搭著條短褲，兩條腿顯得又長又直，學校論壇上沒少誇程露的身材，陳靈靈多少也知道一點，不過那時候她想的是，大家都是女生，應該不至於看入迷才對。
“你想睡哪邊？”宋湉占據了右邊靠衣櫃的位置，剩下來就隻有中間和靠門的，陳靈靈猶豫了一下，小聲說道，“我睡中間可以嗎？”
蘇漾點了下頭，沒意見。
陳靈靈在她前麵一個洗澡，東西也都整理得差不多了，一聽位置安排好立馬爬到床上，拉著被子蓋好。
蘇漾擦好頭發，又塗了個睡眠麵膜，然後才關燈上床。
她剛才瞄到陳靈靈手臂上有好幾塊青紫，猶豫幾秒還是沒問，畢竟不怎麼熟。
陳靈靈往旁邊挪了挪，想再給她騰出點位置來，後背不小心撞上宋湉，宋湉這次醒了，不高興道，“乾嘛一直擠我啊，沒看我都要掉下去了。”
陳靈靈趕緊道歉。
宋湉不依不饒，“你們是要睡多寬？乾脆我躺地上得了，煩死了，剛睡著一直吵吵吵的，說話就不能小聲點嗎？”
宋湉性格向來如此，逮著點彆人犯的錯，起碼要數落上好幾分鐘，等消氣了才安靜下來。
蘇漾可不慣著她。
“閉嘴，再吵信不信我直接把你丟出去。”
彆說是宋湉，連陳靈靈都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