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燃很討厭彆人闖入自己的禁地,天台可以說是湊巧，那這一次呢？這個地方他連小棠都還沒帶進來過，算了，已經臟了,僅僅幾秒,裴燃便打消了帶蘇漾來的念頭。
“我……”
陸琪有些尷尬地定在原地。
沈憫她現在是不敢招惹了,畢竟是編號比自己靠前的前輩,對方煩了說不定直接就把她給滅了,相比之下，還是裴燃好入手一些，雖然眼神看起來空洞了點,但好歹是個普通高中生,自己都快奔三的人了，又經曆了數個副本，還愁搞不定一個小屁孩？
陸琪信心滿滿,可真正跟裴燃對視,她心裡又有點發怵。
這家夥，眼神也太可怕了點,那麼瞬間，讓她想到了很多,陰冷的蛇，冰涼的琉璃珠,碧綠色的貓瞳…
陸琪忍不住搓了搓胳膊,拿出自己最好的狀態，朝這個看起來似乎有自閉症的美少年釋放善意，她以前對付過類似的npc，這次又有了好感增幅器,肯定手到擒來。
“那個，我看你表情不太對勁，怕你出事才跟著過來的，你放心，我什麼都沒聽見。”
帝瀾的校服套在陸琪身上剛剛好，她身高一六二，跟蘇漾季敏比起來稍微差了點，好在腰細腿長，格子裙照樣能穿出味道來，兩條白生生的腿，裙擺像蕩漾的碧波，襯衫扣子係到了最頂上那顆，外麵是墨綠毛衣。
緞子般的黑發散在兩肩，臉龐秀美小巧，瞳孔裡漾著汪柔軟春水，足以將少不更事的青澀男孩溺死在裡麵。
陸琪有自知之名，清楚自己比不上那位帝瀾明珠，但沈棠現在不在這兒，憑著她加成過的長相和道具，拿下裴小哥哥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可惜少年擦肩而過，連一個眼神都沒施舍給她。
陸琪臉上的笑徹底僵住了。
擦，這什麼鬼副本，npc這麼難搞嗎？
她沒崩住，忍不住踹了腳樹乾，結果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疼得齜牙咧嘴，恨不得直接抱著腿揉，也是這時候，裴燃突然折返回來了，琉璃一樣的眼珠盯住她，“我不知道你們所謂的編號是什麼意思，但你最好彆打小棠的主意。”
陸琪：“……”又來？
短短一天，她已經收到兩次威脅，是不是表示自己該放棄任務，一直苟到通關，看沈大佬的作派，應該有把握拿下沈棠吧？她忍不住想。
蘇漾的手指在外殼上勾了勾。
意外地覺得裴燃有點可愛。
她當然知道要小心沈憫了，接觸下來，蘇漾幾乎可以確定副本名字裡所謂的怪物指的絕對不會是裴燃，裴燃雖然也有點奇怪，沒有痛覺，對周圍事物的感知度很淡，不哭不笑，像個沒有靈魂的瓷娃娃，可性格至少是正常的，不會去殺人，也不會冷漠地把毒液一點點推進彆人身體裡麵，這麼對比起來，隻有沈憫才有最可能是“怪物”。
左下角靜靜躺著條未接來電，蘇漾沒有回撥過去，而是發了條短信。
“我先走了，讓老李送你。”
沈憫盯著這幾個字看了很久，然後才牽出個笑。
姐姐還真是一如既往地冷酷啊。
陸琪好不容易找到人，本來想過去跟他說話，就見手機屏幕上突兀地出現幾條裂痕，像是蜘蛛網，慢慢擴散開去，已經到嘴邊的話下意識咽了下去，她突然生出個驚恐的念頭，沈憫真的是玩家嗎？從頭到尾似乎都是對方在引導著自己，關於他的信息卻沒有透露分毫，如果隻是個npc，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沈憫到家的時候，蘇漾正在練琴。
房門虛掩著，琴音傳到走廊裡，緩緩鋪開畫麵。
水手從甲板上下來，醉醺醺闖入小酒館，其中一個對漂亮的女招待動了心，興高采烈去表白，又是講笑話又是做表情，結果對方是有主的，一群人嘻嘻哈哈被追出去老遠，最後醉倒在沙灘上，浪花拍打著白沙，有寄生蟹小心翼翼探出頭來…
沈憫以為自己這個姐姐隻會演奏《D大調奏鳴曲》《西爾斯狂想曲》這類有名的大作，沒想到她私底下竟然也會練習像《酒館》這樣的小眾鋼琴曲，而且還彈得這樣好。
女孩子身上校服還沒換下來，頭發順直地披散在後背，像匹漆黑的緞子，漂亮得驚人，她的側臉籠在陽光裡，原本冰冷的五官也被那些細小的金色光點軟化了許多，那一瞬間，包裹著玫瑰的冰層融化，露出裡麵柔軟嬌嫩的花瓣。
沈憫不自覺地走神，連對方什麼時候站在自己麵前的都不知道。
“讓一下。”
少女皺著眉，又重複了一遍。
從鋼琴前站起來，她似乎又變成了那個不近人情的學生會會長，高傲而冷漠，沈憫莫名有種錯覺，兩個人回到了前世，沈大小姐也是這樣站在自己麵前，用看醜小鴨一樣的表情譏諷嘲弄他。
掌心未愈合的傷口開始發癢，指甲又戳進去，把傷口劃得更深。
什麼姐姐，沈憫，做了這麼久的美夢你也該醒了，到頭來你還是孤單一個人，誰都不能相信，沒有誰會真心待你，這個世界就是這麼的惡心醜陋，都掙紮了幾十年你還看不懂嗎？
沈憫的眼瞳是淺色，眼下卻變得越來越深，像是古井裡的月，籠著一層幽冷又霧朦朦的光，最中心有點刺目的猩紅。
“堵在這兒做什麼？沈家瑞今天不回來，隻有我幫你慶祝生日。”
身後突然傳來聲音，對方似乎是覺得詫異，原本冷淡的聲線也上揚了點，沈憫轉過身，猝不及防對上捧著蛋糕的姐姐，這麼點時間壓根來不及換衣服，墨綠色的毛衣穿在她身上卻格外好看，襯衫扣子解開了一顆，露出白皙頎長的脖頸。
沈憫突然覺得喉嚨有些癢。
“你、你記得我的生日？”
午休的時候他去過一趟教室，想找人，可惜半路被季敏截了胡，路上一耽擱時間自然也就不夠用了，等蘇漾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沈憫人已經回七班了，不過很快就收到條短信，問他找自己什麼事，兩人來來往往好幾條，最後才討來一起回家的恩典。
沈憫課間的時候，聽到有個從走廊裡路過的風紀委員在跟人打電話，說今天學生會本來有個會的，結果臨時取消了，沈憫一下子想到了蘇漾之前的托詞，原來是真的有事，不是在騙自己，可為什麼要因為他特意把會給推了呢，明明是最不近人情，最高高在上的工作狂會長。
本來就快要陷進去的人頓時又踩得更深了，眼看鼻子也要沒進去，那人突然又冷冰冰伸出手來，往頭上摁，多殘忍，又多冷漠，可他還是忍不住去想，想這個麵冷心熱的姐姐是怎麼一次次替他解圍。
明明是個善良的人，外表卻那麼冷那麼傲，沈憫剛開始隻覺得有意思，畢竟前世他見到的沈大小姐就像坐在雲端上的仙女，把凡人往死裡踩，這一世碰到的沈棠雖然學校裡頂著會長的名頭，回了家照樣是個吃不到糖就哭的小丫頭片子，可突然一下，小丫頭長大了，不再跟他爭寵，彆說沈憫壓根不是從沈家瑞的種，就算真的是，他這樣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也彆指望他演什麼父慈子孝的劇本，從故意搶走的那塊三明治開始，沈憫慢慢被沈棠兩個字吸引，也知道了她為什麼會這麼優秀，因為沈家瑞隻愛自己，隻愛她掙來的那些榮譽，如果沒有那些獎杯和獎狀，這個虛偽的父親恐怕根本意識不到自己還有個女兒。
其實今天毫不留情地拋下他就好了，那自己可以從泥潭裡解脫出來，他是怪物啊，怎麼配擁有一個這麼好這麼可愛的姐姐？
沈憫都想好了，等明天，明天就把那些不該有的感情收起來，可偏偏蘇漾又捧來了蛋糕，他身份證上的生日晚了幾天，沈家瑞更好，以為在下個月，還問他想要什麼，想要，想要所有的人都消失掉，隻剩自己和沈棠，這個願望能實現嗎？
五顏六色的蠟燭插在奶油蛋糕上，沈憫既覺得感動，心裡又有點好笑。
姐姐還真是一點都不挑，這蛋糕做得未免太粗糙了點，裝飾的水果歪了，巧克力蜿蜒出生日快樂四個字，哪有字體這麼規規矩矩的，現在都流行花體的，沈憫總覺得姐姐是不食人間煙火，沒買過生日蛋糕，才被店員給騙了。
對方忍了又忍，最後像是實在沒忍住，惡狠狠瞪他，“這是我自己做的。”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迸。
沈憫呆了兩秒。
他原以為給自己買個蛋糕，陪著他吹蠟燭許願已經是最大的奢望了，沒想到還能收獲這樣的驚喜。
手指在打火機邊緣摩挲了下，擦出簇幽藍色火花，上麵的十五根蠟燭被點燃，蘇漾將蛋糕推給他，“拿著。”沈憫聽話地把蛋糕端好，他那雙手，製作過最複雜的藥劑，摸過槍，更殺過人，唯一一次拿著蛋糕，而且還是姐姐親手做的蛋糕。
這時候的天還沒徹底暗下來，剛好省了關燈的步驟，蘇漾坐到鋼琴前，彈了首祝你生日快樂，最後一個琴鍵落下，抬頭就看見小怪物的眼睛在黑暗中發光，幸好她膽子夠大，“吹蠟燭，看我乾什麼。”
我希望…
可以跟姐姐永遠在一起。
雖然很不想承認，可沈憫知道，自己是徹底載了。
整整一個蛋糕，蘇漾隻意思性嘗了兩口，奶油的，她不喜歡，原本能用慕斯，可小姐姐故意挑了會發胖的奶油，誰讓小怪物折騰了她這麼久才透露出一丁點通關的竅門，剩下來的全部進了沈憫的肚子，他吃得高興又專注，連用來切蛋糕的餐刀上沾那點都被珍惜地刮了下來。
蘇漾坐了半個小時，要回房間看書的前一秒突然被沈憫伸手拉住。
美少年睜著雙漂亮的眼睛看她，裡頭是小鹿般的祈求，濕漉漉的，泛著淋漓波光。
他說，“姐姐，你不會丟下我的，對吧？”
蘇漾沉默了六七秒才點頭。
當然不會拋棄了，你可是金燦燦的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