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漫死了。”
鄭奕倫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屍體是前天淩晨四點發現的,身上並沒有任何傷痕，唯獨那張臉，稱得上恐怖，嘴角被人用小刀劃開,打了個大大的叉,傷口似乎是讓水浸泡過,皮肉翻卷,泛著青白。
一群年輕人擼完串回來,有個中途跑去樹林裡解手，被躺在地上的女屍嚇得連蹦帶跳，警察來的時候,他褲子上全是尿漬,語無倫次地解釋，說自己沒殺人，也不認識那個女人。
臉被毀了,身上又沒有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一直到今天上午警方才初步確認了女屍的身份，這還是因為陳漫的助理來報案,說他們家藝人已經失蹤三天，再比對了胎記,耳垂下方的小痣勉強辨認出來的，跟著又在案發現場找到一個手機,修複後調出裡麵的通話記錄和短信,一半的電話都是打給他，還有兩人爭吵的短信。
鄭奕倫會回國，一個原因是配合警方調查，還有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想見見蘇漾,係統提示說有人通關，他本來也打算退出的，但腦海裡莫名浮現出沈棠那張臉，等回過神來，自己已經上了飛機。
對方撩了眼皮，冷冷道，“你這是在質問我嗎？”
鄭奕倫其實不擅長解謎類的副本，好比這回的這個，怪物？他在遊戲世界裡待了這麼久，連怪物的影子都沒看見，本來想著先做個支線，剛好攻略角色是自己這具身體的未婚妻，一個小丫頭而已，再好騙不過。
結果顯而易見，他不光失敗了，甚至近乎是落荒而逃的。
蘇漾那雙眼睛太乾淨太透徹，像是能看到皮囊底下那個真實的自己，中間有很長一段時間，鄭奕倫都沒敢再聯係她，後來又出現了跟自己現實世界裡女神長得有幾分相似的陳漫，注意力頓時被轉移到了陳漫身上。
他是真的很喜歡那個人，可惜既沒有遊戲裡這副好看的外表，又沒有一個優越的家世，在龐大的追求者隊伍裡實在不怎麼顯眼，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更不想放棄和女神相似的陳漫，連任務都被暫時拋到了腦後。
“我承認，我確實跟她鬨了矛盾，可這些並不足以支撐我去殺人，我可沒這麼蠢，為了一個陳漫斷送自己的前途。”
誰殺的人蘇漾心裡其實已經有了猜測，而且□□不離十。
她對副本世界中不重要的npc向來不會投注過多注意力，陳漫是個意外，最初看了她那張臉懷疑對方也是個玩家，或許還見到過現實裡的自己，後來才發現陳漫確實是本土npc，不過機緣巧合下整了張很像自己的臉。
“如果真喜歡，你就應該保護好她，而不是等到人死了跑來質問我。”
兩人對視一眼，鄭奕倫隻覺得像是墜入了冰窟，渾身都僵硬無比，下意識地張口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說不清為什麼，明明沈棠隻是遊戲裡一個npc，哪怕長得再好看，等脫離了副本，也跟自己沒關係，但他就是忍不住去關注對方，哪怕有了陳漫這個複製品，當兩人發生矛盾也本能地站在沈棠這邊，甚至因此生出不滿，覺得陳漫為什麼不能乖乖聽話，扮演好替代品，非要跑去沈棠麵前鬨，弄得自己在她心裡本就不好的印象更差，也是因為這件事，鄭奕倫決定冷落陳漫一段時間，哪知道再接到電話就是從警局打過來的，請他配合調查。
視線下滑，落在懷裡的一大束玫瑰上，鄭奕倫也是聽家裡長輩說的，說沈家小姐十分喜愛黃玫瑰，他把花往蘇漾麵前遞了遞，語氣軟下來，“我們好多天沒見了，找個地方聊會可以嗎？”
蘇漾猶豫兩秒，接過花抱在懷裡，“去哪？”
支線任務，玩家，加上現實裡可能還認識自己，這幾點便足夠她答應邀約了。
見蘇漾點頭，鄭奕倫明顯有些意外，眼睛亮了亮，詢問道，“你喜歡甜點嗎？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錯的店。”
兩人並排走下樓梯，男生注意力始終放在蘇漾身上，於是就有人壓低了聲音議論：“奕倫學長也太體貼了吧，真羨慕會長，我要是能享受這種待遇，做夢都能笑醒。”
鄭奕倫也是從帝瀾畢業的，還是前幾屆的風雲人物，照片到現在都掛在論壇上，迷妹不在少數，他捧著花出現在學校裡就已經吸引了眾多視線。
又有個女生跟著附和，神情憧憬，“是啊，還抱著一大束玫瑰花過來，換成我肯定二話不說就點頭答應了，也虧會長扛得住。”
“真奇怪，以前也沒見他們兩個走得這麼近，該不會沈家和鄭家打算結成親家了吧，難怪鄭家最近在幫著沈家瑞拓展海外市場，但這麼一看，鄭奕倫跟沈棠還挺配的。”
“也沒有很配吧，鄭奕倫大了沈棠好幾歲。”
“男生大一點不是更好嗎？有安全感，而且看鄭學長的樣子，應該很喜歡會長，連說話都小心翼翼的，對了，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他剛才的表情，看著會長的時候眼睛都在發光，我打賭，兩個人絕對早就認識了，關係還不簡單，說不定已經訂婚了。”
指甲用力刺入掌心，疼痛讓沈憫找回理智，睫毛垂下來，遮住他眼底的暗色。
果然，一開始就很討厭。
現在更討厭了。
未婚夫，光想想都覺得刺耳，既然不願意主動退婚，那就消失掉好了，姐姐總不會嫁給一個死人吧？
“沈憫？”
陸琪悄悄靠近，試探性喊了聲名字。
本來首通播報出來，她就打算退出遊戲的，但發現大佬還在，又留了下來，想著留個聯係方式，萬一下次能碰上組隊副本，自己豈不是撿了大便宜。
沈憫偏頭看她，神色顯得有些冷淡，“你怎麼還在？”本來以為對方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應該有點特殊手段，結果連裴燃都拿不下來，照樣在姐姐麵前礙眼。
陸琪誤以為沈憫在問她怎麼還沒脫離副本，訕笑了下，“大佬你缺綁定奶嗎？我點亮了醫療技能的。”
沈憫沒說話，她咬了咬牙，又道，“我雖然幫不上什麼大忙，但肯定不會給你拖後腿的，你放心好了，而且我存了好幾個特殊道具，都是不綁定的，說不定有你能用得上的。”
這時候她都還以為怪物指的沈棠，畢竟蘇漾將這位冰山會長扮演得太出眾，也太完美了，壓根沒人懷疑她其實是個玩家。
沈憫對她話裡提到的道具產生了興趣，神情稍微緩和，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他突然覺得自己喜歡的姐姐似乎並不是真正的沈棠，雖然兩個人長相完全相同，性格，習慣也相差無幾。
也許…
從陸琪這兒能找到答案。
兩人往天台走去，看起來很親密，但其實中間隔了很大一段距離。
蘇漾似有所感，回頭剛好看到陸琪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見她停下，鄭奕倫以為對方又突然改變了主意，心內頓時有些緊張，但順著那方向看過去，又什麼也沒看到。
一直到放學時間，蘇漾都沒回來，隻給季敏發了條語音，讓她處理後續事情，等季敏說了散會，底下的部長和副部長全都坐著沒動。
“小棠不回來嗎？”
學校裡很少，或者說隻有裴燃才會這麼叫，何況他聲音很有辨識度，冷冷淡淡的，像是玉石碰撞，唯獨在小棠兩個字上多了點溫度。
雖然已經聽過很多次裴燃這麼叫，季敏依舊不太習慣，皺了皺眉，冷聲道，“會長有些私事要處理，有什麼事我可以代為轉告。”
“私事？不會真去約會了吧，也沒覺得鄭奕倫多帥啊，怎麼會長就被他騙了去。”
這是某個男部長，語氣裡泛著濃鬱酸味。
“說不定是家族聯姻，最近鄭沈兩家走得挺近的。”
“裴燃，你做什麼？”見對方突然站起來，季敏放下文件夾，略有些緊張地盯著他。
主要是裴燃表現得太不合群了，做事從來不會考慮給人留麵子，蘇漾在還好，換了她不在的時候，這就是個小魔星，好幾個人都拉不住，有了他之前校外的那些光輝曆史，基本上也沒人敢過去，怕自己身上掛彩。
“回家。”
季敏愣了下，又聽他問，“還有事嗎？”
裴燃以前不怎麼愛穿校服，因為白色很容易臟，扣操行評分對他來說也無所謂，畢竟同一項違規行為扣分點是有上限的，一場比賽就能贏回來，但後來知道蘇漾是風紀委員會會長，他突然開始乖乖穿校服了。
季敏被他那雙眼睛看著，隻覺得裡麵空洞無比，下意識搖頭。
對方也就真的沒再管她，扭頭走了。
體育部的兩個副部長跟著裴燃離開，又有幾個部長也起身，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季敏自己也收拾桌麵上的文件打算離開，然而麵前突然籠下團陰影。
是沈憫。
少年長了張極具欺騙性的臉，乖巧，聽話，能力很強，成績也優異，這是季敏對他的第一印象，印象顛覆是在親眼看到他用三言兩語挑撥了幾個女生之間的關係，好巧不巧，還都是會長的反對者。
中間隔著有段距離，並且沈憫隻是往她站的方向掃了一眼，但季敏就是有種感覺，感覺對方那時候應該已經看到了自己，甚至那個笑也是對著她露出來的。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季敏有點害怕沈憫，尤其是在兩人獨處的時候，好比現在，對方一靠近，她就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半步，拉開距離。
沈憫顯然也注意到了季敏的這個動作，嘴角輕微上揚，露出一個在她看來無比熟悉的表情，季敏頓時感覺自己渾身的毛孔都張開了，聽見對方用一種緩慢的語調問，“姐姐還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