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則身處一片望不見儘頭的迷霧之中，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隻是遁尋著本能向前走去。
迷霧由濃轉散, 漸漸顯出阿波羅的廣場輪廓, 畢則怔怔盯著空無一人的操場，潛意識覺得這裡應該有很多學生。
下一秒來來往往的學生出現了, 他身處人群中, 極自然地適應了自己的學生身份。
很快，他在這裡過上頂尖優等生的生活, 受所有老師喜愛，被不少同學追捧, 身邊還有一個身為校花且同樣優秀的好朋友。
他有著參軍的夢想, 並腳踏實地為之努力，每一天都過得無比充實。
畢則在這裡感到異常滿足，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潛意識卻時常惶恐不安, 仿佛即將有什麼大事發生。
儘管他無數次按捺這種情緒，悲劇還是發生了。
模擬出的虛擬實景遭受不明信號乾擾, 呈現破碎狀態, 虛擬和現實時而交織在一起, 形成一片詭異的空間。
漸漸地, 又起霧了, 同最初的濃霧不同，淡薄卻隱隱泛著藍色的薄霧自天空兜頭罩下，無聲占領著這片地域。
陽光被折射成不祥的異色, 金燦當中混入了血色的紅。
畢則和三四個人慌不擇路地逃竄，所有人身上遍布飛濺上的血跡，汗水順著臉龐滑落，滴在分不清真假的綠色草地上。他內心緊張極了，仿佛受到潛意識控製，突然拉住身旁人的手。
“華蓮！”
他感到自己在喊一個名字。
然而下一秒，本該脫口而出的聲音，他沒有聽到。
仿佛觸及了心底最深的恐懼，畢則突然跌入黑暗中。
他開始向著深淵墜落，整個過程無聲而漫長，造就一種足以挖空所有生命和活力的痛苦感受。
他無數次期盼自己落回地麵，可是下墜感，連帶著腦中開啟的記憶片段沒有終點。
他憶起自己倒在距離虛擬實景出口不遠的地方，有人拽著他不停移動，粗糙的地麵劃過臉龐，他感覺到痛，可比起這種痛苦，他更害怕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他不斷哀求：“停下！停下！求求你，停下……”
記
憶無從停止，甚至更殘忍地強調那些最痛苦的時刻。
燥熱的身體，撕裂般的痛楚，以及被標記那一瞬，身體徹底失控的恐慌，夾雜著一股凜冽霸道的氣息，永恒刻在他的靈魂上。
他被告知好友逝去。養父母眼眶紅腫，每每見到他，都像下一秒就要落下血淚。
沒有儘頭的審訊磨光了他最後的人氣，他在一段時間裡仿佛變成了木偶，□□控著輾轉在不同的地方，乃至於身體發生巨大變化，他都毫無感覺。
直到某一日從高高的台階上跌落，他又陷入熟悉的黑暗，再醒來的時候，除了斷裂的關節，他接到醫生冰冷的通知。
畢則已經記不清當時疼痛的感覺，隻是心裡變得更加空虛。
他在黑暗中品味著長遠又綿延不絕的痛苦，腹部突然傳來異樣的感覺。
他下意識撫摸著肚子，感受到裡麵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躍動，如同跳動的心臟，那動靜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幾乎要破體而出——
畢則猛地睜開眼，花了好幾秒才意識到剛才做了夢。
殘留的悲傷和恐懼漸漸遠去，腹部傳來的不適卻是真實的，也不知道是胃還是哪裡，有種輕微的絞痛感。
他揉了揉肚子，翻出終端看了眼時間，還不到四點。
歎了口氣，畢則下床給自己接了杯熱水，輕輕抿了口。
冰涼的手腳漸漸回溫，肚子仍然不是很舒服，畢則嘗試重新入睡，輾轉片刻又爬了起來。
他打開床頭燈，撈了終端在手上，打開搜索頁麵，卻遲遲沒輸入要查詢的內容。
他就這麼盯著屏幕發起呆，好一會才回神，揉了揉頭發，點了下搜索框，緩而慢地輸入兩個字“懷孕”。
搜索框下麵飛速彈出一長串輔助搜索內容。
從上往下依次是“意外懷孕怎麼辦”“懷孕一個月能打胎嗎”“懷孕兩個月能打胎嗎”……直到倒數第二行，“懷孕檢測”。
畢則盯著四個字幾秒，伸手按開它，屏幕上出現數條鏈接，打頭的寫著“孕期身體檢查/檢測，孕期在線谘詢……”一長串包含所有孕期服務的內容。
畢則此時突然猶豫了，遲
遲沒有點進這個鏈接，反而把搜索頁麵關掉了。
幾分鐘以後，他又重新返回這個頁麵，盯著屏幕發呆，關掉頁麵……
連續折騰三回，他終於點進鏈接。
屏幕上自動開始播放某家醫院的宣傳視頻，先是整個醫院的外景，看起來規模不小，接著又開始介紹醫院資質。畢則忍著焦躁的情緒，等到視頻播放完，這家醫院的線上引導頁麵出現在眼前。
他按照導航，很快找到寫著“親子關係檢測”的項目，點了進去。
裡麵從上至下列著四種親子關係檢測的方案，包括什麼血液、普通□□，畢則點進前兩個認真看了遍，最後卻失望而歸。
他怎麼可能拿到成風的血液和普通□□呢，這個思路行不通。
他的視線於是定格在最後一個方案上，毛發檢測。
畢則仍然糾結，但對比上麵三種，這是最有可能的了，於是看了裡麵的內容。
不知道醫院是不是很了解顧客的心思，在介紹這種親子鑒定項目的同時，還推出一款產品——
一種可以套在手指上的隱藏刀片，內部自帶存儲空間。
廣告介紹這種刀片藏在薄薄的指套裡，指套采用了最新的“變色龍感色”技術，隻要戴在手上，就能變成和膚色完全一樣的顏色，平常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畢則謹慎地研究它片刻，決定購買，於是去看了眼價格。剛過三位數，屬於能接受的範疇，不過和它配套的檢測費用就不怎麼便宜了。
他想起自己的賬戶餘額，再次有種缺錢的緊迫感。
不過好歹心裡終於有了著落，畢則把商品加入購物車，關了終端重新躺回床上。
他準備冒一次險，不論如何，都要查孩子到底是不是成風的，至於再以後的事……
隻能以後再說了。
他終於能睡個好覺，於是一覺到天明。
去上機甲課的路上畢則有些走神，以至於在訓練場門口差點撞上麵前的人。
抬頭一看，熟悉的製式軍裝讓他心悸，不過看到對方的臉，他稍微放鬆下來。
哈羅德比較謹慎地開口和他打招呼：“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