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族裡那段時間也不好過,大家都以為是他們家殺生太過,導致那些被獵殺的動物魂穿棺木,將屍體給偷吃了,這個猜測影響至深,村民們見到他們家族人,都會以為他們將來死後也會遭遇‘偷屍’,乃是不祥之人。”
“族長和族老們商議,還是讓死者在外落葬,不落家族名冊,既然如此,能不能找回屍體也不重要,官府也鬆了口氣,和族裡一起演了一場戲,隨便找來一具屍體,就算了結了此事。”
“不巧的是,此女的養子是回春樓的常客,從東城到這裡,一來一回,時間緊促,他經常回不去,就在樓裡歇息。有一回,獵戶女直接尋來樓裡,她女扮男裝進來,秦媽媽一眼識破她的身份,但又不舍得她掏出的銀子,便叫奴家接她的客。”
說到這裡,芙蓉眉眼輕鬆一笑,“她是個很有意思的人,長相很特彆,女生男相,若不是秦媽媽眼尖,奴家第一眼並不能認出她女子身份。她身子骨瘦弱,三十歲的人,看上去像是雙十之齡,身姿柔韌,舉止落落大方,既像出自富貴人家的小姐,又像是小姐身邊的侍女,操心勞命。”
“她的個頭挺高,身長七尺,頜骨較寬,白日我已經在畫像中指認給郡君。京兆府暗中尋找此人時,奴家不巧得了那五幅畫像,一眼便認出她,一開始奴家不敢信,才叫小乞丐去長公主府尋找屍體,若是知道骷髏屍的身量尺寸,就能確定屍體是不是她。”
溫臨:“姑娘對見過的人,都記得如此清楚?”妓子無情,每日見過人如過江之鯽,哪能那麼巧,就正好記住四年前見過的人?
“大約是她與奴家有幾分相似吧,又或許——”芙蓉抬目,嘴角輕微一揚,“奴家也會幾分看人骨。”
溫臨眉心一跳,也?芙蓉知道少主會透皮畫骨?
芙蓉哀歎一聲,繼續道:“奴家也是家中獨女,父母疼愛,並不因為女兒身另眼相看,年少時遭逢變故,奴家雖一路艱辛,走了出來,但也生了副冷硬心腸,她卻不同,奴家第一次接待她,她卻勸奴家棄娼從良。”
她搖頭,隻覺得好笑,“到底是見識短淺,見奴家接客與其他人不同,便以為奴家有幾分本事,奴家幫她把兒子帶回去,她就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要助奴家脫離苦海,她不知道,天下之大,沒有奴家的容身之處。”
芙蓉看著溫臨,眉眼一閃,儘顯魅惑,溫臨不為所動,因為芙蓉的魅惑並不像勾引,更像是一種展示。
“瞧,如今奴家不就開始接客了嗎?奴家沒本事,有幾分能耐全靠出賣良心,如今想要換回一分良心,便是前功儘棄。”
“奴家入行十幾載,她是唯一一個對奴家有幾分真心,不求回報之人,所以奴家記住了她,她死後,奴家也去查了查,但到底手中線索有限,當初並未完全查得真相,如今得知真相,死者已矣,希望郡君能夠讓無辜之人魂歸故裡,神魂安息。”
“奴家會看幾分骨相,但與郡君府邸那位畫師不同,奴家隻懂皮毛,又恰好見過這位真正的死者。死者死於四年前,官府衙門有登記在冊的文書,你們可以去查。但京兆府卻說死者死於十七年前,奴家就覺得有些蹊蹺。”
“十七年前——”
“咚咚——”
屋外驟然響起秦媽媽的聲音,“芙蓉,王公子歇下了嗎?可需要添一壺酒來?”
溫臨目光微凝,看向芙蓉,芙蓉蹙起眉頭,萬萬沒想到秦媽媽這個時候還想發難。
她朝溫臨使了個安穩的眼神,起身去開門,腳抵在門後,眼中媚態叢生,“勞煩媽媽親自送酒來,不過,這酒就免了,王公子不勝酒力,已經睡下了。”
秦媽媽目光從微敞的門縫裡掃入室內,隻見王公子的確在桌前昏睡,眼中不懷好意,道:“春宵一刻值千金,這就睡下了?要不要讓媽媽給你送來一壺醒酒湯?”
芙蓉認錯:“媽媽說的是,奴家第一次留客,不懂力道,不過,我觀王公子以往便不喜歡醒酒湯的味道,次次都是卯時初自發酒醒,奴家服侍他上床躺會,等著便是。”
秦媽媽心中冷笑,警示道:“你彆忘了你向殿下下的承諾,可彆誤了時辰。”
芙蓉垂目,眸中冰寒,道:“我沒忘,媽媽天一亮,大可來查,不過也彆忘了,殿下眼下信我,仍舊甚過媽媽。”
查什麼,不言而喻。
秦媽媽目光再次從房裡掃視一眼,嘲諷地哼了一聲,轉身離開。
芙蓉背靠著門,輕舒一口氣,將倒頭睡下的王公子抱起來,王公子身材肥胖,她使出全身力氣,卻隻能撼動一分。
溫臨從紗簾後轉身,考慮要不要上前幫忙。
卻聽芙蓉嬌聲道:“王公子,小心。”
溫臨止步,側目避開。芙蓉彎著身子,一點點地將王公子從桌前拖去床上。
她看了眼牆根處的沙漏,抱歉道:“對不住,今日事發突然,秦媽媽追的緊,奴家隻能說這些了,麻煩你暫時回去,入夜後再來。”
溫臨知道她接下來要做什麼,隻好拱手告辭,走到進來的窗戶前,正準備原路返回,驀然,他身形一頓,心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