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抬手,指著謝誌遠,道:“跪在下麵的,是誰?”
五品以上官員才可以上朝參政,謝誌遠品級低微,若不是今日被蔡莊抓來,根本沒有資格麵聖,就是方才一起麵聖,他的聲音也淹沒在前麵兩位大臣的宏音裡。
“微臣戶部度支司主事謝誌遠,叩見君上。”
謝誌遠揚聲,聲音清亮,李思看著他。
隻見謝誌遠身上穿了一件青藍色滾邊直綴,發冠端正,一副風流倜儻的扮相,隻是他的臉上有一塊明顯的青紫,露出的脖頸上還有一大塊於痕,此刻顯得有十分可憐。
一身因麵聖換下的嶄新衣裳也遮掩不住的狼狽。
看他這樣,李思不得不先問一句:“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謝誌遠恭敬道:“回君上,昨夜微臣也在回春樓,回春樓發生火災後,微臣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被斷裂的梁柱砸中了一塊,這才受了傷。”
李思沉吟片刻,道:“你有何話要說?”
謝誌遠道:“啟稟君上,微臣是受害者,也是目擊者,微臣親眼見到火起,這火災並非巧合,乃是人為。”
李思眼眸幽暗,如深海水潭。
蔡莊因人舉報藏屍前去回春樓查案,齊藤因人舉報姑娘殺人前去抓人,但因回春樓的事故一直是由齊藤處置,蔡莊對回春樓心中存疑,對京兆府辦案十分不信,導致了這場對峙開始。
刑部負責刑事案件,京兆府負責京都治安,然二者之間確有含糊之處。
京都百姓出了事也不知到底該是找誰,有的信京兆府,有的信刑部,對於京都百姓而言,信誰就找誰,這就導致了,有時候一樁官司,雙方告官,一方告到了刑部,一方告去了京兆府,兩家因為官司吵嘴。
往日這種官司吵不到他麵前,但他聽說過。
就他聽說的,私心認為,蔡莊所為,並不為過,刑部掌管刑獄,所有案件理應交由刑部處置。
京兆府管理京都治安,查找失蹤人口也不為過。
但這殺人的案子,百姓舉報到了京兆府,京兆府雖可以管一管,但沒理由阻止刑部查案。
再同理一想,刑部也沒有理由阻止京兆府找人。
李思目光鎖在謝誌遠身上,道:“謝卿為何也在回春樓?”
謝誌遠臉上流露出幾絲羞赧,“昨日微臣下值之後,在回春樓宴請朋友,微臣在洛陽就聽說京都的回春樓豔冠群芳,好不容易找了個理由出去玩一玩。”
他說起洛陽,倒讓李思徹徹底底想起他是誰了,洛陽謝氏,落魄名門之後,由長樂長公主牽線,清陽郡君作保,才謀得了半個官職。
李思扯起嘴角,對他說的話有幾分信了,年輕的公子初到京都,都喜歡玩,若是有機會,他也想去京都城的大街小巷逛一逛。
李思心裡已經有了主意,轉頭問溫沅芷:“上次查的骷髏屍案,查得怎麼樣了?”
溫沅芷仿佛已經猜到李思所想,回稟道:“已經查出來了,死者身份乃是城外一戶獵戶之女,詳細案情,待江澧蘭寫過奏折,上呈給君上。”
李思:“好,既然骷髏屍案已經查案,溫卿便隨兩位大人一道,將回春樓的案子查個清楚。”
說完,他看向蔡莊和齊藤,道:“既然兩位卿家彼此都不信任,那便讓溫大人陪同兩位走這一趟,另外,這縱火案也要查清楚,就由三位卿家一起查出個結果,案宗一並交給朕一份。”
殿內光線明亮,照耀在齊藤臉上,卻是一層灰敗。
眾人離開太極宮,夏日暖陽在頭頂罩下,絲毫不見昨夜大雨的頹勢,展現的是一派驕陽燦爛的容光盛景。
走在寬長的宮道上,眾人同向而行,目的明確,路徑明確,正是要趁熱打鐵,立刻前往回春樓搜尋。
這樣齊心協力的事,同行的四人如同陌路,各自沉默地兀自往前走。
齊藤心中將事情的前後全部想了一遍,昨日手下的人傳話,長公主命他前往回春樓捉人,如此輕鬆又十拿九穩的事,他沒有自己親自前去,而是派手下的人去,等手下的人離開不到半炷香,他安插在刑部的暗線忽然送來消息,說刑部收到消息,要前往回春樓搜查。
當得知前往回春樓搜人的乃蔡莊本人,他頓感不妙,一麵派人前往長公主府報信,唯恐自己攔不住蔡莊,一麵騎馬親自前往回春樓。
大火起得確實很突然。
他和蔡莊爭執不下,雙方都帶了人馬,就差拔刀相向,一場大雨從天而降,來勢洶洶,他們協商著,一同進了回春樓的大堂,趕走了所有的客人,將姑娘們全趕進屋裡不許出來。
實際上,他一直在拖延時間,隻等長平長公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