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王鐸也沒來找謝朗玩兒，小孩兒懂得不多，但直覺驚人。
之後一段時間，謝凜都比較空閒，每天放學後都壓著謝朗寫字，非得把謝朗那□□爬字扭轉過來。
謝朗既苦逼又驚奇，他沒想到這個時候的謝凜，就已經寫得一手好字了。
寫字這東西是偷不得懶的，一筆一劃背後都要下功夫。他記得他爸爸以前日子不好過，哪有錢買紙筆練字啊。
對此，謝凜隻是輕飄飄掃他一眼，“誰告訴你練字隻能用紙筆。”
謝朗下意識回：“難不成找根樹枝在地上寫啊。”
謝凜不語。
謝朗盯著他的臉，沒否認，那就是默認了。
謝朗有些佩服，但細想之後就有點兒心疼。他的情緒都很明顯，心裡想什麼，都體現在臉上了。
謝凜揉了揉眉心，轉身去做他的事了。
他並沒有覺得他的過去有多苦，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有錢有有錢的活法，沒錢有沒錢的活法。
他腦子活，眼睛利，小時候幫著給人做點力所能及的事，得到一碗飯。後來再大點了，就去掏鳥蛋，在河裡摸魚摸蝦逮黃鱔換錢。
被人坑了兩次後，深知知識的重要性，又厚著臉皮跑到學校蹭課聽。他在鄉野裡跑慣了，身手靈活，老師還沒來驅趕他，他就先跑了。
他采過桑葚，把桑樹枝泡水後剝皮，去山上撿香樟葉，這些都有人買。他開始也不知道，多跑多聽多看，自然而然就懂了。
這些都是小錢，卻能讓他飽腹。冬天時候，就去周邊城鎮給人打零工，總能活下去。
再大些，力氣大了，能做的事就更多了。
謝凜的摩托車出了點問題，他在門口修理。
謝朗抄完生字後，發現謝凜還在忙活，額頭浸出細汗，他左右望了望，拿起桌上的塑料小杯杯倒了杯水，邁著小短腿給謝凜送過去：“爸爸，喝水水。”
謝凜停下手裡工作，從兜裡摸出一塊錢給他。
謝朗：我不是來要錢的啊！
謝朗覺得他的一片孝心，都被謝凜用金錢侮辱了。這腐朽的銅臭味兒！
謝凜拿過塑料杯喝了兩口，開水瓶的保溫有時效性，瓶裡水越少，保溫效果就越差。所以這水雖然才從開水瓶裡倒出來，但並不燙人，溫熱的，喝起來正好。
他將水喝完，把空了的塑料杯遞給沒離開的謝朗。
但謝朗接過杯子也沒走。
謝凜多看了他兩眼，這才發現小孩兒臉上混雜了悲憤，委屈，生氣等幾種情緒。
謝凜沉默片刻，試探問：“怎麼了？”
謝朗覺得他應該成熟一點，大氣一點，不要跟謝凜一般見識。
可是，還是好氣啊。
他把一塊錢丟謝凜懷裡，控訴道：“我才不是為了零花錢才給你倒水的。”
轉身，用力踩著小步子走到桌邊放了塑料杯，然後又用力踩著小步子出去，經過謝凜身邊時，他從鼻子裡重重哼了一聲。
眼看謝朗要走出院子大門，謝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玩半個小時就回來。”
謝朗的小身子頓了頓，本來不想回答，等了一會兒還是氣悶道：“我知道啦——”
等謝朗走遠了，謝凜拿起懷裡的一塊錢，看了一會兒，又放回了兜裡。
王奶奶出來洗菜，瞧見他了，笑嗬嗬打了聲招呼，問他什麼事這麼高興。
謝凜隨口胡謅：“朗朗最近表現好，老師誇他了。”
王奶奶跟著也誇了謝朗幾句，然後又念叨大孫子，說著說著又說起了外出打工的兒子兒媳。
謝凜並不作聲，事實上，老太太也不需要謝凜說什麼，她隻是需要一個傾聽者，抒發一下表達欲。
天灰蒙蒙的時候，謝朗回來了。
謝凜叫他洗手吃飯。謝朗悶頭照做，卻是不跟謝凜說話。
飯桌上，謝凜給他夾了一塊鹵豬耳，謝朗吃了，還是不理他。
飯後，他坐在電視機前看動畫片，等到八點五十，被謝凜叫去洗漱。
隨後父子倆躺到床上，謝朗拿背對著他。
外麵漸漸歸於平靜，大多數人都上床睡覺了。
謝凜沒開台燈，屋子裡是靜謐的黑。他偏頭，憑著感覺把故意睡遠點兒的謝朗摟進了懷裡。
剛剛還仿若熟睡的孩子一下子掙紮起來，少頃又被武力鎮壓。
“今天是爸爸誤會朗朗了，爸爸給朗朗道歉，嗯？”他低沉的尾音微微上揚，有種獨屬於成年男人的魅力。
謝朗很是羨慕，然後想到謝凜道歉的原因，又垮起一張小臉。
趁著在黑夜裡沒人看見，他抬起小手，一巴掌撲在謝凜臉上。小孩子力氣本來就小，謝朗又刻意放輕了力道，謝凜隻是覺得鼻尖有點癢癢。
“解氣了？”
謝朗還想再拿會兒喬，可惜沒繃住，他趴在謝凜的肩膀上，小聲道：“我對爸爸好，不是為了錢。”
“雖然我喜歡錢。”他用更小的聲音說。
錢多好啊，有錢能買好多東西呢。誰不喜歡錢啊。
謝凜跟他離得那麼近，自然都聽了去，有點想笑，但又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