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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予予,收留我一晚,行麼?(二)

可是已經,沒有重來的機會,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現在,已經達成了,前所未有的僵局,並且是,穆司卿沒有辦法,單方麵打破的僵局,畢竟,宋知予那邊,並不打算和好。

平日裡,在商戰上,得心應手的大總裁,現在,在感情上麵,竟手足無措,遠遠不如,剛開始談戀愛時的,毛頭小子,他居然,在這麼多年,過去以後,還是不知道,怎麼哄人。

對於自己方才的所作所為,他早就滿心的懊悔,但他仍然學不會愛,也很難懂得喜歡,懂得愛,也很難像正常人一樣對宋知予好,就連最基本的,拿正常人的思維,去定奪一段,相處良久感情,他現在,壓根都是做不到的。

所以就導致,宋知予和穆司卿,現在,開始了誰都不退讓的冷戰:他們兩個人,一個人在店門口,含帶滿腔怒氣的,坐車內等著,命令司機,反複的敲門;而另一個人,站在蛋糕房的操作台旁,戴著隔音耳塞,認認真真地在店內,一直去做其他的事情,來轉移注意力。

這就導致,沈懷蘇送完手上的鮮花訂單,以及手上的蛋糕訂單以後,等他,好不容易,開著小麵包車,抵達店門口附近時,遠遠地,就見店門口,停一輛,掛管城車牌的豪車。

他愣了愣,正想上前幾米,以便確認,車上的人,到底是誰,但他一低頭,不經意間,瞧見了手機上的,未讀訊息,以及未接電話。

所有的來電來信人,皆顯示為“宋知予”。

這下,他根本用不著,再上前,去查看車內的人,到底是誰了——能讓宋知予,如此慌裡慌張地,打來電話,發來訊息,那對方所麵對的人,一定是穆司卿。更何況除了穆司卿,他也想不到,最近,還會有誰,喜歡這款車。

在管城待過一段時間的人,或多或少的,都會有所聽聞:權勢滔天的,穆家掌權人,雖說是一位,極其年輕的,有能力的男性,但是這位掌權人,對那輛黑色的邁巴赫情有獨鐘。

老款,通體漆黑,開過多年,仍不外加任何的車體美容,比不得新款顯眼,卻因為始終不變的習慣,導致,這輛車很有記憶點:黑色的邁巴赫,剛到穆司卿手中沒多久,就被鬱遊用以私心,在車上,掛了一個,繡著,“日日夜夜平安喜樂”字樣,形狀顏色,為黃色派大星的廉價香囊。那香囊足有巴掌大,據說,是鬱遊剛回管城的某一天,夾娃娃好不容易夾到的。

當時的穆司卿,不知道是抱著什麼想法,懷著什麼心思,看著那個完全不符合審美的,又大又醜,針腳無比粗糙的香囊,硬著頭皮,認真誇出一句:“看著,真的、真的很好看。”

他也不記得,他當時,是擺出什麼樣的僵硬的表情,竟然,放任鬱遊,把派大星香囊,掛到自己的車內,還放到了特彆顯眼的地方。

或許是一時興起,但,屬實沒有想到,這醜巴巴的香囊,能在這兒,掛了不止三四年。

穆司卿,並沒有注意到這個小細節,反倒是沈懷蘇,在偷偷摸摸,從拐角離開的時候,用餘光瞥見黃色的派大星,暼見緊閉的店門。

他滿心慌亂,開著有些破破爛爛的,二手小麵包車,朝“灼野”的店門後門,行駛過去。

“千萬彆出事啊……”沈懷蘇懇求著,有些慶幸自己在閒暇之餘,考下來駕照,也有些懊悔於自己,怎麼就錯過了,宋知予的聯係。

破舊的小麵包車,方向盤不太靈敏,加上思緒焦灼,沈懷蘇,心驚膽戰一路,生怕,穆司卿對宋知予,做出來什麼不好的事情,生怕自己來晚了。如果宋知予真的出了什麼事情,他想,他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的過錯。

心臟“撲通撲通”跳不停,呼吸,逐漸變得急促且慌亂,他在差點沒刹住車的情況下,有驚無險地駛到店鋪後門,可他不敢貿然敲門,他怕敲門聲,會傳到店鋪正門的穆司卿耳中。

至此,他隻能,摸出手機,翻找出,和宋知予相關的,聊天對話框,手指顫抖著,將幾句詢問的話,磕磕絆絆地,發送到對方賬戶。

沈懷蘇:【知予,你還在店裡嘛?我剛看到你發來的訊息,也剛看到你打來的電話,實在不好意思,我不知道為什麼,手機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我很擔心你,你現在還好嗎?】

沈懷蘇:【我剛配送完,車上的訂單,回來的時候,我看到,穆司卿的車子,正停在我們店門口,他……有對你做什麼不好的嘛?】

試探地關懷,扼住人的心臟,尤其是,在消息發出以後,他怕對方,回複給自己,不好的消息,也害怕,對方不回複自己,糾結得,有些無地自容的時候,手機突然,震動幾下-

宋知予收到,來自對方的訊息時,他還在扶著高高的奶油桶,盯著打發機,打發奶油。

等奶油打發機,停止工作以後,他甩甩酸疼的手臂,倚靠在工作台旁邊休息的時候,恍然瞧見,沈懷蘇突然發來的,幾條未讀訊息。

他一一仔細閱讀過後,調出手機鍵盤,指節飛快敲動出文字,麻利地給對方進行回複。

宋知予:【不用擔心,不用著急,也不用感到抱歉,我沒有出什麼事情,穆司卿,還沒來得及,對我做出什麼,就被我推出門了。】

沈懷蘇手忙腳亂地,讀過訊息,心中好不容易鬆一口氣,又緊接著,想起什麼,不得不捏起一口氣,道:【穆總對你,有沒有,比以前好些?他今天,見到你,是什麼態度啊?】

宋知予遲疑片刻,撓撓頭,本不想,多說什麼關於穆司卿的事情,可他想了想,又覺得這不是什麼,不可以開口講述的話,他便回憶著穆司卿的一舉一動,做出回複,說道:【他看起來,比前些年,成熟許多,可他仍舊,是一副不穩重的樣子,仍舊,學不會愛人,學不會喜歡人,學不會,該怎樣去對一個人好。】

宋知予:【他就像冷漠進骨子裡的,已經瘋掉的,來自末法時代的試驗品,神經質到常人無法接受的程度,喜怒無常,難以溝通,快要變成,一分鐘八百個情緒的失敗試驗品。】

少年的回答,在沈懷蘇的意料之中,也在沈懷蘇的意料之外,他猜到,穆司卿的情緒,穆司卿的思想和行為,和之前,會有所變化,但他沒有料到,穆司卿的轉變,是從情緒和思想的壞,轉變為更壞,而不是,逐漸地轉好。

他曾以為,穆司卿很喜歡宋知予,會為宋知予做出改變,會開始,學著愛人,學著對另一半好,可如今,沒想到,穆司卿的好,隻不過是隨機派發的,限時體驗卡,並非永久性。

剛和宮墨寒在一起的時候,他一度以為,宮墨寒,已經很惡劣,很會玩弄感情,玩弄人的真心,但沒想到,現在看來,穆司卿,遠比宮墨寒,還有惡劣、討厭,神經質,好幾倍。

沈懷蘇:【不要怕,不然,我們這幾天先閉店,清平畢竟不是管城,他再權勢滔天,也不可能,橫跨幾個城市的權勢圈子,明目張膽地對你做什麼,反正,你們不是沒領證麼?】

“沒領證”三個字,赫然刺進宋知予眼睛。

“是啊,我和穆司卿,並沒有什麼已經綁定過的關係,他再猖狂,也不能橫跨幾個城市,對我做出什麼,非-法-囚-禁……”少年的腦海,驟然清醒起來,他的眼睛,變得亮晶晶如星。

沈懷蘇的話,倒是提醒了他:他現如今,哪怕回不到現實世界,那又如何呢?反正,他還沒有和穆司卿領證,自己的人身自由,從某一方麵來說,無法被穆司卿所限製,所操控。

從另一方麵來說,穆司卿,所能夠掌控的權勢和人脈,大多都是在管城。清平距離管城很遠很遠,如今是重點發展的城市,景遲,又同權勢長官,有些血緣關係。如此一來,如果是景遲家裡,突然少一個人,或者是,景遲住在家裡的人,突然受到什麼傷害,定然無法被輕而易舉地,就被遮掩掉,所有的蛛絲馬跡。

穆司卿,斷然無法,明麵上,強行把宋知予帶走,也無法現在,就做出什麼,更為過分的事情——“灼野”店鋪,周邊的人,都知道,這家店的靠山,是景遲;都知道,這家店鋪,真正的東家,是景遲;也有不少人知道,景遲是某個官員的親生兒子,所以周邊的人,平日裡沒少關照“灼野”的生意,也沒少關注宋知予與沈懷蘇的舉動,想到這裡,少年安心一些。

他抿抿唇,長舒一口氣,隨後,和沈懷蘇愜意聊一會兒天。聽聞對方,要繼續去送貨,他便收起手機,去做還沒有做完的水果蛋糕。

本以為,一切要相安無事,卻不曾想,這天夜裡,就出現了,宋知予意料之外的事情。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予予,收留我一晚,行麼?(三)

九月九日夜,清平,驟然掀起狂風暴雨,所有的大道,皆被截停,樹枝被吹斷,招牌歪七扭八地掛著,連小道,都被雜物嚴實堵塞。

宋知予帶著裹得嚴實地宋景福,坐上沈懷蘇的麵包車,自“灼野”店鋪後門,悄悄離開。

一路上,風聲呼嘯,偶爾,會有墜落的樹乾枝條,壓著綠葉,重重劃蹭過,車窗玻璃。

“滋啦滋啦”的刺耳聲響,聽得宋知予,渾身開始起雞皮疙瘩:“景遲,有沒有說,他什麼時候回來啊?”他隔著衣服,來回揉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不由得猜測家中是否也是一片狼藉。

如此大的風雨,十有八九,會讓兩層小樓的玻璃跟著遭殃,若是家裡,沒有景遲幫忙,僅憑宋知予和沈懷蘇兩個人,絕對無法,將麵積不小的兩層小樓,連夜重新打掃一遍,再重新修整——宋知予的身體,雖說有好轉,但仍舊無法,做特彆劇烈的運動,無法過於勞累,以至於,店鋪內的蛋糕,每一天都是限量的。

少年無法久站,便隻好,休息一陣,忙碌一陣,等歇好了,再繼續工作:今天,是為數不多的例外,外賣軟件上,突如其來的,大量惡評,以及,穆司卿的乍然到來,持續敲門,皆是,令他更為恐慌,更為手足無措地根源。

店鋪內,不得不,退掉大批量的單子,以此來,躲避穆司卿的守門;而他們,心驚膽戰的從後門送貨,偷偷摸摸的模樣,何其狼狽。

雖說,可以挽回一些訂單和客戶,但他們的舉動,遠遠不足以,力挽狂瀾。以至於,他們兩個人,輪流給客戶,打一下午的電話,他們挨個,給客戶道歉,再送出新的優惠補償。

等忙完,天色已經昏暗,他們把店鋪內部收拾乾淨以後,本想從前門離開,可剛湊到監控顯示屏附近,就看到店門口停著的車和人。

穆司卿似是樂此不疲,在得不到宋知予,任何回應的情況下,男人,在店門口,等待了將近一整天,那司機,也是敲了一下午的門。

宋知予和沈懷蘇,均不想,和穆司卿正麵對上,他們兩個人整理好衣服,就從後門悄悄離開,那一刻他們無比慶幸,在裝修的時候,他們給店鋪,留了一個隻有他們知道的後門。

不然,恐怕他們今天,就會無計可施,會沒有辦法,輕而易舉的、毫發無傷離開店鋪。

同時,他們慶幸著,穆司卿沒有使用,更為強硬的手段,沒有安排保鏢守著店鋪周圍,沒有直接破門而入,也沒有命令手底下的人,勘察這家小小的店鋪,是否有後門或是暗道。

一陣心慌過後,兩個少年,坐在破舊的麵包車上,逐漸開始心安起來,聊著聊著,他們的話題,就從穆司卿,轉變到,景遲的身上。

按照原計劃,景遲今天,是要替宋知予,去倉庫理貨、清貨,再在回來的時候,順路幫宋知予,幫沈懷蘇,拿一些明天要用的東西。

可清平的一些官員,聽聞,景遲“被”認祖歸宗的事情,不管說什麼理由,也要和景遲,今天一起吃頓飯,“聯絡聯絡”,同鄉之情。

景遲被纏的沒辦法,礙於“父親”的臉麵,隻好掛著笑容、打著哈哈,同那群長輩,吃些不習慣的飯菜,做些不適應地、迎合地舉動。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竟度過一個白天,可景遲,直到現在,也沒有向宋知予,或者是向沈懷蘇,詢問,關於倉庫的密碼鎖的事情。

這不由得,令人擔憂,更何況,現在的天氣過於可怕,在外麵多呆一分鐘,都不安心。

和景遲相處久了,宋知予知道,以對方的性格,決不會突然出爾反爾地,放自己鴿子。

可窗外天色漸黑,僅是看著手機上,由冰冷的文字,組成的訊息,並不能,使少年人安下心神,獲得出乎意料地滿足感,與安全感。

“若是在平時,也就罷了,可今天,偏偏天氣格外不好,偏偏穆司卿,又突然,氣勢洶洶地來訪,實在是,讓人沒辦法放鬆警惕。”沈懷蘇跟著宋知予的思緒,下意識地吐槽穆司卿。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生怕他自己,這輩子,能找得到老婆嘛?”沈懷蘇一邊說著,一邊按動,手機側麵的按鍵,迷迷糊糊地搗鼓一兩分鐘,竟猛地刷新出來,一段聊天記錄。

他握住手機的手,恍然一滑,一顆心急速跳動著,越來越慌、越來越慌。若非不是,在等紅綠燈,恐怕,他早就驚呼出聲,連帶著,破破舊舊的,麵包車的方向盤,都會脫了手。

“怎麼了?”宋知予,對於穆司卿,是否能夠找到“老婆”這件事,不是很關心,相比於關注打心底討厭的人,他更在乎身邊人的感受。

所以,他見沈懷蘇,突然噤聲,又啞聲張大嘴巴,便在第一時間察覺到對方的不對勁。

“又有人,在外賣軟件上,給我們的店鋪,惡意刷低分,還說不好的評語了?”宋知予蹙起眉頭,眼下,除了這件事,他暫時想不到,還能夠有什麼事情,可以讓對方這麼大驚失色。

沈懷蘇,並沒有第一時間給回複,他不可置信地,用手指,扒拉聊天記錄。等對話框裡的所有訊息,都被他一一仔細看過後,麵包車裡的氣氛,僵持起來,仿佛連空氣都停滯了。

“發生什麼了?”宋知予,無法繼續保持冷靜的狀態,他傾身而上,靠近駕駛座的人。

無意之間,他瞟見,對方手機上,聊天對話框裡的內容,可謂稱之於,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那上麵的每一句話,都出乎預料。

宮墨寒,在幾分鐘之前,給沈懷蘇,發送過訊息,隻不過,剛才,沈懷蘇一直在開車,所以,他並沒有發現,自己的手機上,有了新的未讀訊息:他有一個鮮為人知的習慣,他很喜歡,在開車的時候屏蔽掉所有的訊息通知。

好處是,他可以,更加投入的,去開車、去看路,但壞處是,很容易就忽略掉,很多重要的訊息,例如,穆司卿今天突然找上門時,躲在蛋糕房裡的宋知予,給他發來訊息,他就差點,一而再、再而三的,錯過這一件大事。

再例如現在,宮墨寒,幾分鐘以前,就發來很重要的訊息,可是他,到現在,才看到。

他猜不到,對方是在,打著什麼算盤,便無助地,瞧瞧宋知予,將手機聊天記錄,大大方方地,捧到對方臉前,讓對方幫著出主意。

宮墨寒:【那個年輕的小白臉,和你是什麼關係?他手腕為什麼會有你編出的手串?】

自從,宋知予,送過沈懷蘇,一條親自做出的手串以後,沈懷蘇就多出一個新的愛好:他隻要有時間,隻要手上,閒著的時候,就會不分時間,不分地點的,編製民族風格手串。

手串的製作成本不高,編製出來,本來是很難認出,到底出自誰手,可沈懷蘇,在打結和編製的過程中,總喜歡在一些顯眼的地方,做幾個毫無規律可言的、不影響成品的標記。

和沈懷蘇鬨掰之前,宮墨寒,曾在死皮賴臉地,多次明示和暗示過,沈懷蘇以後,好不容易,收到一條,來自沈懷蘇,親手編織的,黑色的手串,這一年多沒見麵的日子裡,男人全靠著,對這一條手串的,編製者的念想,才能得以,苟延饞喘地,撐著自己,活到現在。

但他萬萬沒想到,沈懷蘇,居然,在分開的這一年半的時間裡,給其他男人編手串了!

何止吃醋,何止憤怒,他恨不得,當場發作脾氣,拎著,景遲的衣領,要到一個解釋。

宮墨寒:【他是你的什麼人?你們兩個,進行到哪一步了?如果,你想他,平平安安地回去,就儘快,把實情一五一十的告訴我。】

宮墨寒:【當麵來和我說,一個人來。】

宮墨寒:【地址:清平城北電競酒店,到了以後,前台會有人,把你領到我的房間。】

再向下翻,無非就是,一些催促,和質問的訊息,男人因為,沒有得到回複,導致他越來越頻繁,越來越緊湊的,給沈懷蘇發消息。

沈懷蘇看傻眼,和宋知予倉皇對視一眼,他們同時明白過來,為什麼,景遲,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也突然明白,為什麼,景遲,一直回複訊息,卻不肯,接他們兩個人的電話。

合著,景遲是被宮墨寒,強行當做人質,給扣押、給挾持在了,清平城北的電競酒店。

一樁心事,堪堪得以解開,卻迎來,更為麻煩地,感情糾紛——他們早該猜到的,隻要穆司卿,忍不住前來,那麼,宮墨寒也會來。

他們兩個大男人的信息網,早完全相通。

眼下,店門口,停著一位凶神惡煞的,無比難纏的瘋狗,他們沒辦法去店裡就算了,可怎麼連家,都讓他們兩個,無法回的安心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予予,收留我一晚,行麼?(四)

他們,說是造化弄人,或許,毫不為過。

自管城周周轉轉,終達偏遠的清平,但不曾想像,自由的時光,僅足夠享受,一年半。

宮墨寒,仍在孜孜不倦地,給沈懷蘇,發送許多訊息,威脅恐嚇的意味,越來越明顯,男人鐵了心的,要在今晚,在電競酒店,見到活生生的沈懷蘇本人,否則,他將繼續,扣押景遲,作為人質,哪怕撕破臉,也在所不惜-

麵包車內,沈懷蘇一手緊緊地握住手機,一手顫顫巍巍地,舉起手機,毫不避諱的,給宋知予,看他和宮墨寒的,所有,聊天記錄。

“這要怎麼辦才好?”沈懷蘇聲音顫抖,眼周通紅一片,看起來可憐巴巴,一副,隨時都有可能嚎啕大哭地淒慘模樣,就像被風雨,突然摧殘過的新生花苗,倔強的,試圖攀附在其他東西上,穩住身形,停住位置。

可他一個人,勢單力薄,意誌不堅,完全沒想好,該如何麵對宮墨寒——他打心底裡,始終無法,和“門當戶對”四個字和解。

當初,毅然決然地,離開宮墨寒,選擇自己主動提出分手,一方麵是因為,他覺得,宮墨寒到了,會對自己逐漸膩味的時候,另一方麵是覺得,宮墨寒,到了適婚的年紀,宮家長輩們,很著急的想要下一任“宮家繼承人”。

沈懷蘇無法生出孩子,更無法,在短短的幾十年時間內,擁有和宮墨寒,旗鼓相當的,家世背景、人脈資源,他做不到那麼有眼界。

對他而言,與其,越來越痛苦的耗著、掙紮著,還不如,快刀斬亂麻,儘快步入,人生的下一個階段,至此,他逃到了清平小鎮上。

本意中,他不想麵對宮墨寒,不想麵對,宮家的長輩們,甚至於,他躲來清平的那天,他就下意識地以為,他和宮墨寒,再也不會有所交集,他都做好,再也見不到對方的準備。

卻不曾想,對方勢如破竹,急促而來,打破原本,平靜安逸,即將,穩定下來的生活。

“我要……回複他嘛?”沈懷蘇焦灼,對宮墨寒仍藕斷絲連地感情,擾亂不堅定的心。

“你想見他嗎?”宋知予並未立刻給出,肯定或者否定的回複,他拍拍對方瑟縮起來的肩,以示安慰,想優先考慮對方的意願。

“我、我不知道。”沈懷蘇遲疑,視線都開始不再聚焦,他飄飄忽忽,如墜入柔軟雲端。

“不要太著急,慢慢的想。”宋知予耐心,安撫說道,試圖緩解對方的焦慮情緒,“如果你想見他的話,我們就去電競酒店,如果你不想見他的話,那我們就再想想其他的,可以,把景遲完好無損地,接回來兩層小樓的,辦法。”

話語是這麼說著,可他們兩個人,誰心裡都沒底:他們如今,唯一的權勢和背景,便是來自於,被挾持,當做人質的景遲,景先生。

他們中,誰都沒想到,宮墨寒會另辟蹊徑走這般不符身份的路子。雖疑點重重,但對方發來的,視頻和照片,看著怎麼都不像假的。

幾秒鐘之前,對方,曾發給自己,大批量的照片和視頻,上麵無一例外的,皆拍攝出,昏迷不醒,伏趴在桌麵上的,景遲,景先生。

若是隻有宮墨寒一個人,沈懷蘇,還敢鬥膽反駁對方,可如今,對方手裡,有一個和自己關係很好的人質,同一地點,還有對方的,一個更為可怕的,更為不理智的,瘋子朋友。

現在的每一步每一個想法,均如履薄冰。

“我不知道了……”沈懷蘇想不出所以然,他淚眼婆娑,沒有去賭的資本、底氣和膽量。

宋知予不好繼續追問,他思索片刻,緩聲提議道:“那我們就先回家?回去吃點東西?”

吃東西,有時候,不乏為一個,解壓的良好方法,反正今天天氣不好,他們此刻,沒有其他的地方,可以供他們消遣放鬆,不是麼?

宋知予如是想著,沈懷蘇猶豫萬分,好不容易要點頭答應下來,他的手機卻忽地響了。

宮墨寒:【我隻能,再給你五分鐘的考慮時間,親愛的,五分鐘後,我也不知道,我會做出來什麼。】陰森森的話語後,跟張圖片。

沈懷蘇預感不詳,皺著好看的眉頭,點開那張昏暗的圖片:圖片上的所有內容,整體快要融入黑夜,室內微不可查地燈光,隻能讓人勉強認出,圖片的拍攝地點,位於陽台,而陽台的黑色安全欄附近,綁了一條粗粗的麻繩。

宮墨寒:【親愛的,那小白臉,就在繩子的另一端,高高的懸掛著,五分鐘的考慮時間結束後,你不來的話,他將從五樓,墜下。】

男人拍了一張新的圖片,圖片上,一隻青筋爆出,手指纖長的大手,隨意懶散的,握住一把鋒利的、泛著寒光的刀子,令人通體生寒的倒不是刀子本身,而是出於,這把刀子,被男人握著,放置到了,由麻繩挽成的繩結處。

放大數倍,仔細去看,隱隱約約地,可以看到一個,被麻繩吊著的,模糊不清地人形,憑借著穿衣風格,沈懷蘇確定,那就是景遲。

“宮墨寒!你瘋了?!”下意識的,沈懷蘇不受控地,按住語音按鍵,給對方回複語音。

宋知予聞聲,猛地一愣,他沒料到,沈懷蘇會乍然,不受控地,開始給男人回複語音。

另一邊,坐在陽台上的男人,有一搭沒一搭地,用刀子,一點點的,摩擦、割裂麻繩。

手機的特彆提示音,久違的響起,男人手上的動作一頓,回神的下一秒,他手上的刀子施施然落地,發出清脆連貫的,當啷的聲響。

他異常激動的,掏出手機,緊繃起,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又做出好多個深呼吸,他這才手指顫抖著,點開僅有三秒的短暫語音。

少年的聲音,比以前,還要好聽,嬌嬌軟軟柔柔糯糯的,就像最新出爐的,第一口,新鮮蛋糕。何止是,讓人滿心歡喜,簡直,都要徹徹底底地,上了癮。短短的三秒鐘語音,讓男人恨不得,將這塊甜美、漂亮的“小蛋糕”,叼回窩悄悄地私藏起來,不給任何人窺見。

宮墨寒勾起唇角,得逞地笑,說道:【我確實是瘋了,沒你在身邊,怎麼可能不瘋?】

宮墨寒:【怎麼?親愛的看不下去了?】

宮墨寒:【那親愛的,要來管管我麼?】

男人打字的速度不慢,卻因為太過興-奮,不斷的,打出錯彆字,打出事與願違的詞句。

反反複複的刪除,修改幾次,男人才終於把想要表達的話,完完整整的給對方發出去。

他一顆,剛剛艱難落下,還沒有,放鬆多少的心,又被少年,高高地吊起,緊張起來。

沈懷蘇出乎意料地,回複的很迅速:【我們已經分手了,我和您門不當戶不對的,繼續耗下去,沒什麼意思,您比我更清楚這些,難道不是麼?彆鬨了,行嗎?把景遲放回來。】

沈懷蘇:【宮墨寒少爺,算是我求您,求您高抬貴手,放過我和我的朋友,好不好?】

若是在以前,少年一說出類似這樣的話,宮墨寒,就會提心吊膽,恨不得當場跪下,去懇求少年,稍微心軟那麼微不可查的一捏捏。

可今時不同往日,男人此時此刻,隻想見到少年,尤其是在氣頭上,少年又向自己,發出這種疏遠、冷漠,且傷人的陌生文字語句。

男人的心,一瞬間,從火熱,變得冰涼。

宮墨寒:【沈懷蘇,你隻有,三分鐘的時間了,我沒心思,沒時間,聽你繼續廢話。】

男人如此回複著,卻是,將少年發送過來的語音,仔仔細細地,收藏起來,又在黑夜,不厭其煩地,重複著,循環播放三秒的語音。

“少爺……”管家瑟瑟巍巍地,捧起一條,通體漆黑的毛毯,“時間不早了,外麵風大,您還是早些休息吧。”他們所處的電競酒店,是清平今天風雨最小的地方,甚至一個多小時以前,這片區域,便小了風,止了雨。

“不必了。”宮墨寒靠近椅背,散漫翹腿,隱隱得意地說道:“安排人,將整個房間,重新打掃一下,等會兒,他要來。”

話語說到最後,他臉上的喜色,再也無法遮掩,如同乍見暖陽的冰山,翩然而至融化。

“可……”管家想反駁,畢竟這個房間,為了等待為了迎接沈懷蘇的到來,今天已經,重新打掃過幾十次,地板都快要被擦掉層皮。

但見少爺,久違的喜悅,管家抿抿唇,恭恭敬敬地,把少爺的吩咐,安排下去,末了,管家儘職儘責地,詢問道:“少爺,需要派人,去接沈先生過來嗎?”一直以來,管家都知道,自家少爺,已經習慣於,萬事先聽從沈懷蘇,沈先生的想法與意願,至此,再確定下更好。

管家如是想著,偶然抬眸,撞上,宮墨寒深邃且陰暗的眸子,他一瞬間,脊背都發涼。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予予,收留我一晚,行麼?(五)

偌大的房間內,男人沉默不言,有一下沒一下的,用修長的指節,去敲打座椅扶手,他靠近黑色椅背,眯起眼睛,冷冷地嗤笑一陣。

末了,他磕上手機,陰鷙道一句:“沈先生說想要自己過來,我總不好,駁了他的興致。”

話語晦澀,但管家仍舊,聽出男人語氣中不滿:‘看來,是少爺主動向沈先生獻殷勤,卻沒被沈先生欣然接受,被毫不留情的拒絕了。’

管家心中悱惻,恭恭敬敬地,聽完宮墨寒所交代的,其他的幾句話,隨後,他在宮墨寒的腿上,小心翼翼地,蓋上一條毛絨絨毯子。

“少爺,那我先下去,等候沈先生了,您如果有什麼事情,可以隨時打給我,也可以去按呼叫鈴。”管家說著,見男人開始閉目養神,聽聞自己的話,對方也隻是,幾不可查地,輕輕點點頭。他心中無奈,默默地慨歎一聲,垂頭掩飾下自己憐惜的目光,又為對方,仔仔細細的整理好毯子,這才起身,輕手輕腳地離開。

磕上房門的那一刻,管家隻覺,或許是天妒英才,否則,宮少爺,穆少爺,怎麼會遭遇如此可怕的事情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兩位少年在一起相處的時間太長,導致,兩個人對待感情的狀態越來越像,也怪不得,至此,兩個人都還是孤寡的狀態。管家忍不住心中吐槽。

他踏上,裝扮的富麗堂皇的,空蕩蕩的酒店長廊,渾然不知,在他關上門的那一秒,屋裡的男人,乍然睜開眼睛,死死地盯住房門-

屋內,宮墨寒,隨意地翻看著聊天記錄,越往下看,他的臉色,越陰沉可怖,忽地,他冷笑一聲,指腹在幾月前的聊天頁麵上停住。

當年,沈懷蘇從管城離開的第一個星期,就把他所有的聯係方式,都給刪除拉黑,長達幾個月的時間以內,他給沈懷蘇發送消息,隻能得到紅色的感歎號,以及一句冰冷的“您有一條消息未發送成功,請點擊通知,查看詳情。”

那時候的每一個日夜,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尤其,是在大半年以前,他在情人節那天,給沈懷蘇發送訊息時,他突然沒有再次,收到紅色的感歎號,也沒有再收到,冰冷的係統通知,反而得到一句緩慢的回複。

當時,宮墨寒喝了些酒,他在拒絕很多人的應酬以後,獨自一人,回到自己和沈懷蘇,曾經居住過的地方,許是黑夜,放大思念情。

半夜的時候,男人一如往常地,給沈懷蘇發送訊息,他說道:【酥酥,今天,好像是要過情人節,外麵的商店裡,掛上很多,漂亮的燈串,貼了很多,暖色調的氣球,我想你見到的話,一定會很喜歡的,尤其是有一家店。】

宮墨寒:【那家店裡,有很多節日限定的藝術糖果,純手工製作,我買了你可能會喜歡的款式,我帶給你或者寄給你嘗嘗,行麼?】

兩則,不算很短的消息,在良好的,網絡的幫助下,很快的發送出去,一開始,男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消息發送成功的,這件實情。

他喝過酒的眸子,持續迷茫,直到手機上的特彆提示音,陡然響起,等手機上的,關於未讀訊息的提示,顯現到眼前,他大夢初醒。

沈懷蘇僅回複了七個字,少年說過:【我們已經分手了。】隨後,少年,麵對男人打來的電話,不聞不問,也不再理會,對方持續不斷發來的訊息,也不再給男人給出任何回複。

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卻讓宮墨寒心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種,也直接或者間接的,在幾個月以後,催動突遭變故的,男人的惡劣想法,滋長男人心中澎湃的占有欲。

所以才會有,哪怕拖著不便的身體,男人也要親自來清平走一遭,看一眼沈懷蘇的事。

此刻,是夜間八點半,他知道,清平的天氣不太好,可錯過這一次,他或許,永遠都等不到沈懷蘇了,就算手段卑劣,就算少年會將自己恨之入骨,那也無所謂了,隻要他能見到對方,隻要他能把少年帶走,一切都是無謂。

男人沉重地,呼出口氣,直覺時間緩慢-

另一邊,破舊的麵包車旁,宋知予接過房門鑰匙,目送,沈懷蘇,打車離開兩層小樓。

“到地方了給我發訊息,注意安全,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宋知予,苦口婆心地,千叮嚀萬囑咐,生怕沈懷蘇出事,也怕沈懷蘇,因為一時心軟,而被逼迫引誘著,做出不樂意的事。

“好,我記住啦,謝謝知予。”沈懷蘇壓下心中恐慌,故作淡然,朝站在門口的宋知予,高高地揚起手臂,快速來回揮動。

隨即,他轉過身,耷拉唇角,鼻子酸酸,且不知所措地坐上出租車——他一時間,不知道是該慶幸,電競酒店的位置,離自己的住所很近,還是該痛恨,電競酒店的詳細地址,離自己不遠,讓自己都沒有辦法,更多的思考。

大腦亂糟糟一團,思緒空白的一陣子,出租車,居然已經停下,他麻木地,給出租車司機付款,再僵硬著身子,下車,立到馬路邊。

富麗堂皇的電競酒店,近在眼前,在這片清平最為繁華的地段上,沈懷蘇難得不自在。

他平日裡,來這邊,來過很多次,但隻有這一次,有些手足無措,也是第一次,這麼不情願地,來到這片,很符合自己審美的地方。

不遠處的電競酒店,亮著燈牌,在黑夜中格外的顯眼,就像是一根刺,赫然紮進指縫,使沈懷蘇疼痛不已,又無法回到,被紮之前。

手機上,有著宮墨寒,早早就發過來的,房間號,沈懷蘇在嘴巴裡,反複咀嚼“520”這個房間號碼,某一瞬間,他竟然覺得,宮墨寒,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也覺得,宮墨寒好像比以前更在意這些小細節,像得不到滿足的孩童。

許是這一點點的小細節,讓他,稍微能確認一些對方對自己的在乎,如此一來,他突然就有了可以向上走的勇氣,好像見對方一麵,也早就不再是什麼,很艱難、很痛苦的事情。

“呼、等把話全說開,等他,把景遲放回來以後,不要多待,儘早收拾收拾,回家吃飯。”沈懷蘇自言自語地,給自己打氣,給自己舒緩心情,同時也惦記著,宋知予在家做的晚飯。

自此,走向電競酒店的步子,赫然變得輕鬆很多,那高高的、長長的,十幾階階梯,走起來,沉重,卻比一開始的時候,堅定許多。

沈懷蘇咬著牙,逼著自己,一步步地,向上攀爬,十幾米的台階,硬是被走出視死如歸的氣勢,無論誰看,都會覺得他是下定決心-

電競酒店的,一樓大廳內,宮家的管家,早已恭候多時,他一瞧見,門口走進來年輕的少年,他就會屏住呼吸,靠近些許,生怕自己錯過沈懷蘇的身影,所幸,功夫不負有心人。

在他不知道,是第幾次的向前靠近時,他終於瞧見,走上台階,走進大廳的,沈懷蘇。

“沈先生,您來了。”管家喜笑顏開,說話語調輕快,節奏歡呼,滿臉褶子,堆在一起。

“您好,”沈懷蘇同管家見過多次,哪怕現在有些尷尬,他還是出於禮貌,認認真真地,和對方打招呼,“好久不見。”

“確實是好久不見,但沈先生不必客氣,我心裡一直記掛著您,從來沒把您當外人。”管家的好聽話,張口就來,他日日夜夜的,就盼著沈先生能夠回來,拉一把,萎靡不振的少爺。

沈懷蘇不知管家心中所想,他溫和地笑,與管家客套幾句話,他沉下來一顆心,乖巧地跟著管家,走進電競酒店的電梯,直上五樓。

“少爺已經,等候多時了。”管家說著,臉色有些奇怪,似是有什麼,想要求沈懷蘇。

“……我、今天天氣不好,路上耽擱了一些時間,讓您們久等了,實在不好意思。”沈懷蘇感到抱歉,對上對方慈愛的眼神時,所有的,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心理防線,瞬間分崩離析。

管家聞言,怔愣幾秒,倒是沒有想到,少年會和曾經一樣,對自己態度很好,他對少年的解釋表示意外,隨即,他受寵若驚道:“沈先生見外了,您能來,便已經是,最好的事情。”

他說著,忽然停頓,在少年,略帶困惑的目光中,繼續道:“如果可以的話,能否麻煩您上去後,耐心地,勸少爺吃些東西?少爺,從前天到清平,到現在,一直都沒吃什麼東西。”

“……”沈懷蘇張了張嘴,想要拒絕對方,卻在對上對方懇求的目光時,拒絕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了——少年對管家的印象實在很好,他記得自己被宮家旁係的長輩刁難時,這位管家多次不顯山不露水的,替自己解圍。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予予,收留我一晚,行麼?(六)

哪怕是星星點點的好,他都不想要,去虧欠對方,無論時間早晚,他都想和對方兩清。

於他此時而言,和宮墨寒,和宮家,儘早斷了所有的關係,才是最好的,他琢磨著對方話語中的其他意思,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掉進對方挖出的坑裡,以至於,他一時半會兒的,做不出任何回答,隻好,不動聲色地偏過頭。

“或許,您可以認真考慮一下我的提議。我認為您這樣做的話,對你、對我,對大家,都會是更好的事情。”管家仍不死心,抓住僅有,十幾二十秒的時間,繼續和對方做思想工作。

“我、我,請讓我,再考慮一下吧。”沈懷蘇的意誌,並不堅定,聽完對方的話,他也有一些擔心宮墨寒的現狀,畢竟,管家上次這麼和自己說話,是在自己,怎麼都不願意結婚,無論如何,連訂婚都不願意答應下來的時候。

那段時間裡,宮墨寒活成鬼不鬼人不人的頹廢模樣,何止是,和宮家長輩們,大吵大鬨了一個多月,還差點,直接把宮家繼承人的身份給扔了——宮墨寒,始終知道,沈懷蘇,心中過不了,“門當戶對”四個字的坎,而當時的宮墨寒拿不出掀翻宮家的本事、背景與底氣。

眼看,沈懷蘇拒絕結婚的態度,堅決到無法動搖的程度,宮墨寒便想,和沈懷蘇,先訂了婚再說,可他們之間,誰都沒有想到,宮家的長輩,會輪流,給沈懷蘇不停歇的施壓,反複地催促著,所謂,“下一任繼承人”的事情。

次數多了,日子久了,連“訂婚”都隻是他們兩個人相互交換訂婚戒指,僅此而已:這還是在沈懷蘇仍舊喜歡宮墨寒,仍想和宮墨寒,一起過日子的情況下,宮墨寒死纏爛打,說各種好話、送禮物,進行幾個月才達成的成就。

至此,和“訂婚”、“結婚”,相關的字眼,便成了,宮墨寒和沈懷蘇之間的禁忌詞,如今,兩人僵持,分手以後,“哄哄對方”,“低下頭主動聯係對方”這兩件事,成了沈懷蘇的新禁忌。

他不知道,自己還可以,拿什麼身份,去哄哄宮墨寒,也不知道,宮墨寒,是否會對自己有好態度,更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臉麵,能主動聯係宮墨寒:他早就,和對方提過分手。

按照對方的性子,會屈尊降貴,一直給自己發一些訊息,已經是天大的容忍,自己若還是對方的男朋友,還是對方喜歡的人的話,那一切還好說,就怕對方是一起興起的想報複。

沈懷蘇見過,宮墨寒風流不羈的模樣,見過對方,真正喜歡一個人時的模樣,見過對方不喜歡一個人時的虛假模樣,也見過對方,睚眥必報地,陰暗潮濕、凶戾狠鷙的殘暴模樣。

他有些慌張,心裡沒底,不知道等會見麵的時候,對方會用什麼樣的態度,對待自己。

身側的管家,並沒有主動告訴他,關於宮墨寒現狀的,更為詳細的事情,他不想要,惹禍上身,斟酌思索片刻,當即決定閉嘴不問。

坐上電梯,從一樓行駛到五樓的距離、和時間,都極其短暫,但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兩人的心情,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同坐過山車一樣,一上一下,不停歇,也不穩定-

彼時,房間內的宮墨寒,反複查看著,手機上,管家兩分鐘前,發來的訊息:那不過是一句簡單報備的話,以及一張模糊不清的圖。

管家:【少爺,沈先生來了,勞煩您稍微等待幾分鐘,我這就接沈先生,上去找您。】

文字下方的圖片,體積很小,看得出拍攝者拍的很匆忙,畫麵模糊不清,連燈光皆似是亂了套,交雜混亂的光圈,朦朦朧朧地,打在少年臉上、身上,像為少年鍍一層神聖的光。

讓少年看起來,更像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瀆的畫中人,水中月,天上雲,使男人無論如何均得不到心底的滿足,他必須親眼見少年,親手觸少年,這才能夠確認,一切是真實的,確認他終於又一次見到,活著的沈懷蘇本人。

手機上的秒鐘,一秒一秒的變化,男人用手指,敲打座椅扶手的動作,頻率越來越快。

宮墨寒:【還沒接到人,還沒上來麼?】

短短的兩分鐘,對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的難熬,他已經無法,強裝淡定,忍下心中的焦急與激動,他隻想儘快儘快的,見到沈懷蘇。

可管家本人,現在正在,並沒有信號的電梯內,等好不容易,出了電梯,管家又引著沈懷蘇,一齊走在,信號並不穩定的,長廊裡。

彆說刷新、查看、回複,宮墨寒所發來的訊息,他們連接聽電話,此時,都艱難至極。

根本不知道,男人現在,到底有多麼焦急的沈懷蘇,握緊自己的手機,跟隨在,管家的身後,即將到達,男人所在的,房間門口時,他突然心裡發怵,不想也不敢,推門而入了。

“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沈懷蘇停下自己的腳步,斷斷續續地開口,朝著管家發問,他期望著,可以從管家的嘴裡,聽到另一種,可以解決事情的可能性,他想要,在不需要見到男人的情況下,就可以把事情解決,哪怕麻煩一點也沒有關係,隻要不需要麵對就好。

“沈先生,您最好,有什麼話,還是和少爺當麵,親口說,會比較好。”管家,麵上,掛著職業微笑,他也完全不想,介入到感情之上。

況且,以自家少爺,現在的狀態,如果自己膽敢,把近在咫尺的沈懷蘇,給放走,那下一個倒黴的、鐵定要遭殃的,就是管家自己。

“可,我……”我不知道,要怎麼麵對他,也不知道他現在對我的看法,對我的態度,會是什麼樣子,要是他想報複我,該怎麼辦?

引起沈懷蘇思慮的事情,有很多很多,他蹙眉頭,遲疑徘徊許久,仍舊是拿不下主意。

“難不成,沈先生,不想見宮少爺麼?”管家眸色中,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但思緒早就飄遠的少年,壓根沒注意到,這明顯的不對勁。

“也沒有不想見,隻是……不見,對我來說是最好的。”沈懷蘇,被對方,輕而易舉地戳中心中想法,他勉強撐起笑容,表現自然一點。

“……”管家聽了少年的話,忽地,欲言又止地朝少年身後,幾不可查地僵硬抬下巴。

“嗯?”少年一開始,沒看明白,對方的暗示行為代表什麼意思,他懵懵地眨眼,不解地歪歪頭道一句,“什麼?”

“後麵。”管家極小聲地,衝少年說話,他已經明晃晃地,給出來,最明顯的提示。

少年乍然怔愣,懵懂一會兒,突然,他的腦海中,想到了一種可能性:‘管家不說話,又赫然做出,這些舉動,該不會是,宮墨寒,就在我身後吧?可這,怎麼可能?分明剛才,我並沒有聽到,走廊裡,有任何,其他的聲響。’

寬敞的長廊,燈光明亮,方才出電梯後,他隻瞧見,管家一人,沒瞧見,其他的人。

他想暗存僥幸,不想把對自己最壞的情況擺到明麵上來講,可管家的明示越來越明顯,拿一副恨不得推著自己,讓自己回頭的架勢。

少年的眼神,心虛躲閃,卻在轉過頭的一刹那,猝不及防瞥見開了條縫的房門:“完蛋。”他昵喃著,全然不知曉,男人是否聽到,自己剛才和管家的對話,如果男人聽到了,那大概聽到了多少呢?對方會顯現出怎樣的表情呢?

沈懷蘇無措,轉頭望視管家,也隻能,看到對方,所遞給自己的,“自求多福”的眼神。

“還在門口站著做什麼?非要人,把你五花大綁了,才願意進來?”冷冷地聲音,從房間內傳出來,可分明,以前,男人根本舍不得,用這麼不溫柔的冷硬語氣,同自己,說些什麼。

‘果然,是不喜歡我了嘛?’沈懷蘇心頭,倏然一涼,又很快自我安慰道,‘都分手了,人家不喜歡你了,也正常,你還在,奢求什麼呢?’

少年斂眸,收起了自己的,各種複雜情緒與表情,他做出一個深呼吸,又重重地,吐出一口沉氣,最終,他求助地,望過管家一眼。

在對方無可奈何地目光下,他鼻子一酸,硬著頭皮,推門直入,道:“不是說,非要五花大綁,才願意進來。”他自我辯解,輕聲狡辯。

下一秒,玻璃杯,重重地,砸向房門,“砰砰砰”的幾聲,房門被幾個杯子連續地推力,引得緊緊合上,沒有開燈的房間內,陷入黑暗。

“啊!”少年的視線,模糊不清,伸手不見五指地房間內,他恍然被一隻大手抓住衣物。

那大手,猛地一用力,少年,便穩不住身體的平衡,一下子,撞進一個寬闊的懷抱裡。

“叫什麼?”男人的聲音,依舊冷冰冰,他聽到少年的驚呼以後,手上加力道,眸子晦暗地把少年,往自己的懷裡,再度按了按。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予予,收留我一晚,行麼?(七)

宮墨寒,表麵上冷冰冰,但實際上,他心裡在擔心,少年是否是崴了腳,或傷到哪裡。

可他的語氣跟態度,同一年多以前,差彆太大,那表現出來的,陰鷙模樣,落到沈懷蘇眼睛內,像是在惡狠狠地,審問有仇的犯人。

不隻是少年不適應,就連,對少年說出那些話語的男人,落下話音以後,都怔愣幾秒。

他本想溫聲細語同少年說話,但沒想到,事與願違,他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高估了自己的耐心程度,低估了,自己對少年的愛意。

至此,見到少年,在房間門口徘徊,遲遲的不進來,他心中的焦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在臉上,他敲打指節的速度,也是越來越快且越來越不耐煩;本來,還可以,勉強再忍受十幾秒的思念,被少年輕飄飄地一句話,而不費吹灰之力地,給打破。少年說道:“也沒有不想見,隻是……不見,對我來說是最好的。”

這句話,像是把兩人之前的感情,一次性全給否決掉,好似,在這段感情中,真心實意地投入過的,隻有男人自己,使宮墨寒像個可笑的小醜,他捧出的一顆真心,被瞬間分裂。

可縱然,憤怒交雜疑慮,織成毫無安全感的大網,即將要把男人,逼到窒息、逼到心臟停滯的地步,男人依舊舍不得對少年下狠手。

他撐著自己,患得患失的神經,把少年抱得更緊,他連帶癡迷地,伏到少年的肩膀上,去嗅少年,身上的味道,去嗅少年,衣物邊角處的,洗衣液清香——他親愛的酥酥,有些習慣始終沒有改掉,衣物上的味道,依舊是熟悉的花果香,使用的沐浴露,依舊是好聞的桃花香味,就連少年頭發絲處的淺淺味道,都是自己曾經,買給過少年的,洗發水的品牌味道。

這個意外的發現,讓他心中歡喜:‘既然,酥酥還在用著,我買給他的品牌同款,那是不是代表著,酥酥心裡,還是有我的?這是不是證明著,當年的事情,實際上,是另有隱情?’

宮墨寒,始終在為自己找著借口,為對方找著借口,他不想承認當年的事情,不想承認分手的實情,更不想確認對方不喜歡自己了。

各種矛盾,又複雜的思緒,像是積壓了一個暴雨季節的水庫,刹那間,在人,意想不到的時候,打開水閥閘門,讓整個水庫的水,皆傾盆而出,以不可阻擋之勢,摧毀所有防線。

宮墨寒的心理狀態很糟糕,得不到少年的回應,聽不到少年,下一句話的他,止不住地思緒走偏,各種陰暗的想法,蜘蛛絲一般,自上而下地席卷,狠狠地捏住,男人的一顆心。

“怎麼不說話?”男人不耐煩,掐住少年的下巴逼迫對方,抬頭,湊近自己——男人突然有些後悔,他不該因為自己的自卑與敏感情緒,而選擇,把房間內的燈,給關上。

如果房間內的燈,還沒有全部關上的話,他還能,看一看少年的臉,還能,多看幾眼,少年姣好的身段,以此來,再多飽一飽眼福。

但他現在,後悔也已經晚了,哪怕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恐怕,仍舊是會選擇,把房間內的燈,全部給關上:他對於現在的自己,很沒有信心,他猜不到,少年見到如今的自己,會是什麼表情,會說出什麼話,他沒那個底氣。

隻能,小心翼翼地,壓下,自己不斷膨脹地崎嶇占有欲,進而追問對方為什麼不說話。

“怕、怕黑。”沈懷蘇,保持著,縮在男人懷裡的姿勢,他摸不清對方,對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麼態度,他怕對方,會想要報複自己,所以他決定退而求其次,先順其自然,不做對方不喜歡的事情,不說對方不喜歡聽的話。

而“怕黑”這個理由,不算完全撒謊,他確實比以前更加的怕黑,尤其是,在一個不熟悉的陌生地方,恐懼不自覺被無限放大。

少年顫顫巍巍地解釋著,做出的所有心理建設,在一瞬間,坍塌地無影無蹤,他的警戒心太重,導致語言和行為上,拘謹過頭,悄然無息地,把兩人之間的關係,顯得更為生分。

“到底是在怕黑,還是怕我?”黑暗中,男人臉色更為難看,他站在即將失控地邊緣。

隻要少年,說出任何“怕你”一類的字眼,男人隨時能拋棄理智和防線,開始發瘋。

曾經長時間地相處,長時間地親密接觸,使沈懷蘇,嗅到對方身上,漫出的危險味道。

少年看出男人現在狀態不對,不敢去刺激對方,他心虛地抿唇,一邊慶幸著,屋內,沒有開一盞燈,一邊,緩緩狡辯道:“沒有怕你,我為什麼要怕你?隻是,突然到了新環境,又很怕黑,所以,一時間,不是很能反應過來。”

他試圖穩住男人奇怪的情緒,以此避免對方情緒-過-激,逼迫自己做什麼事,便下意識一手握男人的手腕,一手輕輕扯動男人的袖口,提議道:“我們把燈打開,再說其他,行麼?”少年隱藏了一些私心,他想著,如果開了燈,就可以更清晰的,看到周遭布景,能更方便,他在換回景遲之後,可以找機會扭頭就逃跑。

可宮墨寒,比少年想象中,更了解少年。他一眼看穿少年的小心思,嗤笑道:“怎麼?不開燈,就不會說話了麼?又不是讓你趴下,給我折騰,有什麼可羞恥、可不好意思的?嗯?”

這般語氣和態度,才更像是,本先的宮墨寒少爺:少年剛見到男人的時候,男人風流成性地,調笑道:“怎麼?頭一回出來接客?連喝酒都不會麼?”,當時的少年,羞恥地,渾身發熱泛紅,支支吾吾說:“我不是做那個的。”

後來,兩個人談戀愛了,剛在一起的,那段時間,宮墨寒死性不改,成天沾花惹草,唯一值得多看一眼的,是男人從不與人上-床,不與人單獨過夜,也不會帶人,回休息的房子。

但男人說話,始終吊兒郎當,記得兩個人第一次清醒著發生關係時,男人說的話,也是這一句:“怎麼?不開燈,就不會說話了麼?又不是讓你趴下,給我折騰,有什麼可羞恥、可不好意思的?嗯?”那次兩人麵對麵緊緊相貼。

此刻,兩個人,也是麵對麵,緊緊相貼。

記憶裡的久遠畫麵,同現實時空中的,當下的情形,久違地,重疊在一起。沈懷蘇,麵紅耳赤地,摸索著,想要捂住,對方喋喋不休地嘴巴,他不自覺,流露出嬌喃,道:“不許再說那些了,我、我可沒想著,那檔子事情……”

解釋像是掩飾,宛若欲蓋彌彰,逗得男人笑得胸腔震動,說道:“哪檔子事兒?你倒是說給我聽聽。”男人打著趣,混不吝地,湊近少年的唇瓣,想要一親芳澤,討些甜頭,與福利。

倒是少年,情緒波動很大,他猛地,拿出渾身上下,所有的力氣,重重地,推到男人的肩膀處,他出乎意料地,順利起身,卻在不留意腳下的時候,狠狠地,踩到男人的腳背上。

“對不……”對不起,短短的三個字,下意識的就要脫口而出,可沈懷蘇話說一半,忽地噤聲不語:他發現,自己連著踩男人的腳背,踩到三四下,雖說踩的時候,力道,都很重,但即便這樣,男人都像沒知覺一樣一聲不吭,甚至男人的腿,一動都不動。

沈懷蘇察覺不對勁,試探性的,拿腳尖碾了碾,男人的腳背,出乎預料的,男人像是腿沒有知覺一樣,兩條腿,始終沒任何反應。

“你……”你的腿,怎麼了嘛?沈懷蘇很想這麼問,但又覺得,自己問的話會很冒昧。

他現在,哪還有什麼身份和底氣,可以直接的,當麵的、詢問對方,這麼隱私的問題。

若是對方,毫不留情地,謾罵、驅逐、嘲諷自己的話,那該怎麼辦才好?沈懷蘇現在,同樣的,很沒有安全感,他斂眸,借著黑暗,遮擋自己臉上的無措,他胡思亂想的很嚴重。

在此期間,一直坐在椅子上,倚靠在座椅扶手上的宮墨寒,終於意識到,少年的不對。

男人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寬大的手掌,被自己蜷起,又緊緊握住的指尖,刺的發疼。

“你的腿,你的腿……還好嗎?”沈懷蘇思索片刻,最終,善意大過恐懼,他僵硬地站直自己的身體,瞳孔地震後,湧上一陣心疼。

“……”男人咬牙,斷說不出,一句回複。

怪不得,宮墨寒的情緒,分外的不對勁,怪不得對方,語氣語調,變化那麼多,想來,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出於,男人受傷的腿。

宮墨寒,是多麼驕傲的一個人,在少年麵前男人總會自卑,沒有安全感,更何況,是在出了這樣一檔子事情以後呢?哪怕,男人表麵上再光鮮亮麗,內心,也簡直,要卑入塵土。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予予,收留我一晚,行麼?(八)

愛使人盲目,使人自卑,也使本就扭曲的心臟陰暗麵,變得更為晦澀,更加不可捉摸。

被少年很快發現,腿腳問題的宮墨寒,說不清是心虛、憤怒、羞愧,還是其他,他的思路混亂成河,又被最後一道,道德底線,緊緊地束縛住,像是無可救藥的癮-君-子,何止是意誌不堅頭腦發昏,簡直無法控製渾身細胞。

“我、我沒有其他的意思,我隻是……也隻是想要……”隻是想要,關心關心你。沈懷蘇想要解釋一下,可所有的話語,在說出口後,好像一瞬間就變了味道,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宮墨寒,放在椅背上的手,一時間,幾不可查地,顫抖幾下:“所以呢?”男人的聲線,逐漸從軟化變成更為陰冷狠鷙的生疏模樣。

沈懷蘇張嘴好幾次,最後,卻像被狠狠地扼住喉嚨一樣,彆說一句完整的話,連一個完整的清晰字節,他都再無法,從嘴巴裡說出。

清平,才剛停下了,暴風雨的壞天氣,似是為了,烘托電競酒店內的破滅氛圍,驟然,又開始掀起風雨,呼嘯著,搖動樹枝,吹亂黃綠相間的樹葉,卷起風沙,舞動人的,心臟。

所有的溫馨,恐慌,憤怒,好像,在最後的最後,皆化為,心痛與憐惜:宮墨寒,如此高高在上的,瀟灑自在的大少爺,打小,何止是嬌生慣養?男人在彆人還在玩泥巴的年紀,就已經擁有,隨時可以回家繼承家業,隨時,可以決定一家公司,生死的權利,以及背景。

也或許正是因為,男人從小時候開始,就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要什麼有什麼,所以就導致,雙腿出現問題,開始沒有知覺了,這件事情,對於男人而言,比常人身上,發生這樣的事情,會更加難以接受,更加,難以承受。

那就像是,被山莊主人,種在溫室內的,一棵順風順水,嬌生慣養的,名貴樹木,乍然被放進龍卷風之中,承受風雨的,殘暴洗禮。

若非,宮墨寒心裡頭,還惦記著,想要再見一見沈懷蘇的事情,恐怕,彆說正常的接受來自醫院的治療,就連活下去的念頭,恐怕都會在一瞬間,煙消雲散,消失得,沒有蹤跡。

可是沈懷蘇,哪裡知道這些?少年人,並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情況,更不知道,自己早就已經是,宮墨寒,活下去的原動力,他更不知道,宮墨寒,是如何,艱難熬過,這分離的一年零三個月的,說不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地時間,他隻知道,男人的腿腳出問題了。

無法宣之於口的感情,無法宣之於口的,事情真相,宣誓著,因為長時間的分離,因為感情裡麵的隔閡,他們兩個人,已漸行漸遠。

“滾出去。”宮墨寒的腦海,混亂複雜的,讓男人頭暈腦晃地開始想吐,他宛若,被踩住尾巴的貓,炸起渾身毛發,抗拒所有親近。

分明,他其實,也想要沈懷蘇,更加的靠近自己,可說出口的話語,怎麼都和心裡想的是不一樣的,他的性格,竟也變得扭捏矛盾。

男人的突然變臉,讓沈懷蘇,感到是很莫名其妙,在以前,少年定要,當場就開始鬨起來小脾氣,但如今,他念及男人的腿,根本無法發脾氣、耍性子,他的眼眶一下變得通紅。

如果不是,電競酒店的房間,關閉了所有的燈光,恐怕,少年含淚欲泣的表情,會勾得男人的心,顫抖的更為厲害——宮墨寒,很喜歡沈懷蘇,含羞帶怯,含著眼淚的羞恥模樣。

以至於,每次在身體負距離接觸的時候,男人總會,惡劣的挑逗,刻意的,說一些羞人的話語,去惹得少年,嗚嗚咽咽地討饒,嗚嗚咽咽地,不得不說一些男人喜歡聽的撒嬌話。

但那些美好,已經是很久以前,沈懷蘇現在正被惱羞成怒,心虛又自卑到極致的男人,逼迫著,往電競酒店內的,房門外,被驅趕。

“宮墨寒……”沈懷蘇聞言嗓子打顫,他無措後退一步,似是因為男人的一句“滾出去”,就受了極大的-刺-激-一般,可分明,之前,提出分手的是他,說要分開的人,也是他自己。

“滾出去,彆讓我重複第三遍!”男人沒有什麼耐心,繼續和少年耗下去,他比任何人,都痛恨自己的腿,會出問題,他煩躁的想把少年推遠遠地,以此來,建造自己的保護殼。

“……”沈懷蘇鼻子酸酸,說什麼都不是,做什麼都不對:他要是轉身就走,那景遲,要怎麼辦才好?他要是不走,那要說些什麼?

語言能力的經驗缺失,讓沈懷蘇,手不是手腳不是腳的,手足無措一陣子;黑暗中,男人已經,緊緊地閉上雙眼,他煩躁的敲手指。

深深倚進去的座椅靠背,成了男人,搖搖欲墜地,身體的,唯一的支撐力,那無形又有形的保護殼,逐漸的,吞噬理智,欲蓋彌彰。

沈懷蘇赫然意識到,如果自己,再不開口說些什麼,如果自己,再不去哄哄對方的話,對方的情況會越來越差:他清晰的意識到,男人現在,已經逐漸趨於穆司卿的那種神經質。

少年有些害怕的吞咽口水,在男人,毫無耐心地,又一次說出一個“出……”字後,少年終於想通一些事情,“墨寒,真的,想我走?”

他一個字一個字的,清晰的吐露,隨後,那溫柔的聲音,嬌軟的話語,層層刺中男人內心深處的,最為柔軟的地方。男人就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要是少年,凶巴巴地,說一些難聽的話,男人還能,繃住自己的臉,繼續冷漠無情下去,可少年卻劍走偏鋒,軟化態度。

久違的溫順,酸脹飽滿地,讓男人的胸腔都鼓動起來,男人的神經,歡呼雀躍著,斷然是無法繼續地,冷漠無情地說出一個“不”字。

“墨寒,真的,想我走?”少年察覺到,男人軟化下來的態度,眼睛亮了亮,決定繼續開展溫柔攻勢,他嬌喃著語氣,終於感受到,男人對自己藕斷絲連的,一些感情,那若有似無的在乎和在意,恍然成了少年,隱約的解藥。

而少年的嬌軟語氣,示弱態度,反複重複的七個字,成了男人補充動力地能量,兩人在黑夜裡,各自思索著、盤算著一些其他事情。

但在某一瞬間,他們明確的知道,兩個人間的視線,在空氣中碰撞,無聲地對視起來。

“……”宮墨寒,被少年惹得,說不出話。尤其是在,少年蹲到他的腳邊,主動地拉扯住他的手,輕輕地親吻手背時,男人心臟狂撞。

所有的驚喜,來的突然,如夢似幻,唯獨不像是現實中,會發生的事情,宮墨寒,甚至有些懵,搞不清楚,少年這是想要整哪一出。

“外麵下雨了。”少年握住男人的手,用臉頰輕輕磨蹭,男人寬大,且,略微粗糙冰涼的手掌心,他補充說道:“還,刮了很大風。”

“所以呢?”男人有一些好奇,少年的下一句話會是什麼,很好奇,少年的下一步舉動,將會是什麼,未知的,突如其來的趣味,輕而易舉地煽動,男人腦海裡,藕斷絲連的情緒。

“所以,我可以在這兒,避避雨麼?”少年聽得清楚,室外風雨,拍打窗戶的,激-烈-聲響,他見男人,並沒有推開自己,也沒有,甩開自己的手,便壓下所有的胡思亂想,選擇走另一條吹耳邊風的路子,他誘哄男人道:“打開燈,就我們兩個人,在這兒避雨躲風,行麼?”

他從男人發出的圖片上,根本無法在黑夜裡確定,景遲被男人藏在哪裡,他需要燈光,方便自己逃跑,需要燈光,幫自己找到景遲。

想留下來,不被趕出去,隻能討好男人,給出男人無法拒絕,或者是格外心動的條件。

沈懷蘇想,對方或許,會因為自己的,示弱討好,而感到心軟,事實上,他也賭對了,他感受到,在自己說出話以後,男人微微顫動著想撫摸自己的指尖,貪戀的,不想挪開手。

“先聽我解釋,彆趕我走,行不行?想……和你多說說話。”少年緊隨而來的話語,煽動男人冉冉旭起的希望之火,少年傾身,環住男人的腰腹,趁機,解釋道:“其實,我剛才,隻是覺得,有些突然,並沒有任何,介意你、嫌棄你的意思,我不覺得,你現在,有什麼不同。”

“我知道,你可能,不想我知道這些,所以才關著燈,但是,我要摔倒的時候,你抱我,抱得很緊,你還是在意我的,不是麼?那為什麼還要繼續推開我呢?你覺得我不在乎你麼?”

少年說著,順著男人的腿,爬到男人的身體上,跨坐到,男人,毫無知覺的雙腿之上-

另一邊,在兩層小樓裡,苦苦等待著沈懷蘇回來的宋知予,驟然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予予,收留我一晚,行麼?(九)

那敲門聲,不大不小,混雜著,風雨拍擊青石板的動靜,回蕩在寂靜空曠的兩層小樓。

“請您,再給我一些,考慮的時間。”乍然聽到敲門聲的少年,聞聲時,還在同經紀人,通著電話,他聽到經紀人,想讓他重新複出在娛樂圈的提議,怔愣片刻,多少有些不願。

幾分鐘前,店鋪被惡意刷差評的事件,不知怎麼,傳到宋知予,遠在管城的經紀人,寧秋石耳中,經紀人了解過,宋知予如今的,處境以後,毅然決然地,建議著:希望宋知予,重新回到娛樂圈,以藝人身份,出現在大眾視野內——現在,徐洛麟在頒獎典禮上,直抒胸臆求愛的視頻,火的一塌糊塗,大多數徐洛麟的粉絲,都猜到,徐洛麟在等、在喜歡的,那個人十有八九,就是宋知予,也許,正是因為這個事,越來越多的人扒出來,“灼野”這家店的店長與蛋糕師,叫做沈懷蘇,叫做宋知予。

如果宋知予,仍舊是,動不動就上熱搜的吸金藝人,那哪怕,他的咖位,比不上徐洛麟的咖位,公司也能夠,有明麵上的正經理由,去壓下各種熱搜,壓下各種緋聞,把宋知予,完好無損的,從輿論最中間,摘的一乾二淨。

可如果,僅憑現在的情況而言,除非宋知予能和穆司卿,重新攀上關係,否則,公司決沒有合適的理由,放棄或打壓一個,剛拿下含金量極足成就獎的,全能影帝、最年輕視帝。

“彆考慮了!你的粉絲,在等著你。”寧秋石還不知道,穆司卿,已經抵達清平,見到宋知予的事情,他瞟過網絡上,來自,宋知予粉絲的留言,不停地,催促宋知予儘快做決定。

“寧老師……”宋知予久違的,這麼,再稱呼對方,他嗓音發澀,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要怎麼訴說,自己的真實想法:他總認為,如果有機會可以離開書中世界,他會選擇離開。

若是他,在娛樂圈正紅的時候,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突然回到,現實世界內,那該要鬨得多大?又會掀起,怎樣的,一場風波呢?

宋知予的擔憂,並非毫無道理;但寧秋石不知曉宋知予的隱情,他焦躁地來回踱步,忽而道一句:“知予,對我、對公司,你如果有什麼不滿意的,你可以隨時,和我溝通。如果,萬一有了什麼事情,你不要擔心什麼,不需要糾結、猶豫什麼,放心告訴我,我幫你解決。”

少年聞言,不解地蹙眉:這一切,不像是以寧秋石的性格,會說出來的話,經紀人的變化太大,讓少年感到陌生,一時間無法接受。

門外的敲門聲,斷斷續續地,仍在響著。

少年瞥一眼門口,握緊手機,沒有去開門的打算——他在等,等沈懷蘇給自己發消息,或者給自己打電話,他可以確認,敲門的人,並不是沈懷蘇,畢竟,沈懷蘇總是在敲門無人應答以後,會選擇去敲打自己房間的玻璃窗。

再不濟,沈懷蘇,也會拿出,門口花盆內的備用鑰匙,而不是現在這樣,斷斷續續地,敲門敲個沒完,還不肯喊出一嗓子,來呼救。

宋知予聽著,寧秋石接連不斷的誘哄,始終沒有太大反應,哪怕對方已經給自己開出,和徐洛麟,同等咖位的合同,他也不曾動搖。

“寧老師,我現在,還在忙店裡的事情,等我這邊的事情結束,我再回撥給您,行嘛?”宋知予退而求其次,想給對方一個冷靜的時間。

“您手底下,現在有很多藝人,暫時,應該不缺我一個,您把時間,浪費在我的身上,對您而言,實在有些不值得……”宋知予想讓對方的大腦,站在商業的角度上,可以清醒一點。

但不曾想,寧秋石那邊,直接無聲起來。

宋知予緊緊攥住,暖色調的,針織桌布,他摸摸鼻尖,等過半晌,見對方,並沒有說下去的意思,他抿唇,打算結束話題,說道:“寧老師,這個話題,不然我們下次再聊吧……”

‘今天,實在太晚了,我這邊天色不太好,我還要,等待朋友回家,長時間分神不太好。’

宋知予這麼說著,可不等他,說完後半句的話,便聽到令他心驚肉跳,大腦空白的話。

少年聽到,手機另一邊的,寧秋石,長長地歎出一口氣,極其無奈且痛心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具體為什麼,很不想,回到管城居住。”

“但是,知予啊……”寧秋石嗓音顫抖,他掃過漆黑一片的,管城天色,眼球上麵,爬上來許多的紅血絲,他吸吸鼻子,有些哽咽。

“什麼?寧老師,還有什麼其他事情嗎?”宋知予穿回書裡以後,有些時候,變得,比以前更為冷漠,在他眼中,身周的人,比起有血有肉的朋友,已經更像是,具象化的紙片。

他不認為,還會有什麼事情,可以影響、波動自己淡漠的心臟,但下一秒,經紀人的一句話,就讓少年的意誌,一瞬間,開始動搖。

“知予啊,我現在,手底下,隻有你和徐洛麟影帝,兩位藝人了。”寧秋石的鼻音,驟然變得很重很重,完全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

“什麼?”宋知予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他聽到,寧秋石的語氣,便預感不祥,直覺有什麼重要且炸裂的事情,要打破自己的平靜,被自己得知。

現在,在他問出這句話以後,對方,好像陷入了什麼,糾結又矛盾的情緒之中,他聽到對方不停地歎氣,惋惜悲痛著什麼難言的事。

“發生……什麼了?”少年的心,一下被捏的很緊,渾身的細胞,不停地叫囂,躍動著每一根神經,試圖掀翻,所有的,冷靜自持。

“知予,你,不知道麼?”經紀人說著,眼睫紛飛煽動幾下,他語氣內,毫不掩飾,意料之外地吃驚,似是聽到什麼,天大的荒謬。

如此一來,宋知予,便更為發懵,他更為好奇,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總覺得這件事至關重要,但自己卻無從得知被自己錯過。

“請問,具體發生了什麼?”比起,盲目的自我猜疑,宋知予選擇,向對方直接發問。

看似很好回答的問題,讓兩個人之間,再一次長久地陷入沉默;空氣,仿佛都要停滯,氣氛一下子,尷尬,冰冷,也不留存溫馨了。

“怎麼,不說話了?”宋知予實在受不了,這種隨心吊膽的慌亂情緒,他再一次,耐心等待一段時間後,實在忍不住地迫切追問道。

他有預感,寧秋石,想說,但是,還沒有對自己宣之於口的事情,一定是,對自己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甚至很有可能,這件事情會直接改變自己的人際關係,或者是生活狀態。

對方越是不說,他越覺得情緒不穩,等待的過程,總是磨人,他猜測,自己錯過什麼。

至此,心中小鹿,乒乓亂動,幾秒鐘後,不出少年所料的,他聽到經紀人,不可置信地提高聲音,又猛地壓低聲音,試圖平穩情緒,隨後經紀人深吸一口氣,用手背重重蹭過自己的鼻尖,“知予,你確定,要聽親自我說嗎?”

少年困惑皺眉,想不通有什麼,是對方不能說的,“有什麼,是不能講的嘛?寧老師,您就彆賣關子了,我實在是,猜不到實情,所以能麻煩您,把實情,親口講給我聽一聽嘛?”

懵懂的疑問和試探懇求,使經紀人的心,霎那間,變得更加冰涼,他嘴唇顫抖著,欲言又止好幾次,卻像嗓子裡卡了東西,支支吾吾好半晌,都沒有辦法,輕而易舉地講出實情。

“你、你要不,要不自己,先在網上,看一下最近被降下去的熱搜詞條?”經紀人,寧秋石提出建議,他不停地做著深呼吸,想要舒緩自己緊繃的情緒,卻於事無補,半點作用都沒。

“好、”宋知予愣了兩秒,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和經紀人,一起掛斷,這一通突如其來的電話粥,他手指麻木地,點擊熱搜詞條。

最近幾天,除了自己的熱搜,除了徐洛麟的熱搜,他並不記得,熱搜詞條上,有出現過其他藝人的名字,或者是,一些八卦的新聞。

可等他真正的去搜索,去順著各種微博,一條條地翻看下去的時候,他恍然之間,瞧見熱搜詞條上,出現一個,自己很熟悉的名字。

“鬱遊”,熟悉又陌生的,久違的字眼,赫然映進少年的眼眸,按著名字向後看,少年看清詞條上的內容以後,手機瞬間滑落在地。

隻見,熱搜詞條上麵,寫著:“國際知名前女團隊長,竟跳樓自殺”;“知名女藝人,鬱遊跳樓尋死,現等官方調查”;“娛樂圈的壓力,到底有多大?”;“家庭的影響,到底有多大?鬱姓女藝人為何,要拋下紅火事業,尋死?”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予予,收留我一晚,行麼?(十)

熱搜詞條上麵的,每一個字眼,都是那樣的醒目,宋知予不信邪的,用指腹,瘋狂翻動手機頁麵,他不信,不信鬱遊,會出什麼事。

在他穿書回來以前,那個女孩,和自己有過幾次接觸,見過許多次麵。當時,那個漂亮的女孩,分明是張揚又熱烈的紅玫瑰,她曾經拉過自己一把,還在考試的那天,蹦蹦跳跳,瀟瀟灑灑地,一邊揮手告彆,一邊跑進考場。

也曾經,和自己一起,去吃窄小巷子裡,格外美味的寶藏飯店。在他印象裡,那個女孩始終都是熱烈澎湃,像一朵陽光下的向日葵。

如今,在被撤掉的熱搜上,突然之間,出現女孩,想不開,想要尋死的訊息,又出現,關於家庭問題,關於壓力的話題,以及字眼。

宋知予,看完相關微博的第一反應,除了不可置信,還有明顯的恐慌,但是他的大腦,一瞬間也清明起來:他算是明白,男人為什麼會突然來找自己,恐怕,有鬱遊的,成分在。

一想到這裡,少年的手腳冰涼,止不住地在發抖,他聽見,自己艱難說出口的話,都帶著明顯的顫音,“她現在怎麼樣了?”少年問。

電話另一端的經紀人,聽到少年的問話,遲疑了幾秒鐘,他糾結猶豫一陣子,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選擇把實際情況告訴給少年。

“知予,你做好心理準備,”經紀人道,“我認為這件事情,在你做好心理準備後,我再告訴你會比較好。”經紀人,怕少年,承受不住,突如其來的,壞消息,他怕少年噩耗,怕不留神摧毀少年的心理防線。

“……好。”少年的不祥預感越來越明顯,他聽著手機聽筒中傳來的聲音,控製不住地,緊緊抓住桌子邊角,一顆心跳不停。

能讓經紀人,寧秋石,用這種語氣、態度說出來的消息,一定不是什麼好消息;加上,被官方大幅度,撤掉的熱搜詞條,和被官方刪除掉的大量微博,無一不透露著事件不尋常。

“我做好心理準備了,麻煩您告訴我,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少年做幾個深呼吸,他調整情緒和狀態,以便自己可以更好地,接收對方說出的消息。

少年的經紀人,寧秋石,不是什麼,特彆扭捏、不真誠的人,他也覺得,繼續磨蹭下去並沒有什麼,特彆的意義,便抬起手,狠狠蹭蹭自己發酸的眼眶,澀聲用儘可能正常的語氣說道:“鬱遊,她前段時間,跳-樓-自-殺-了。”

相對而言,平靜的語氣,卻說出短暫的驚天大消息,宋知予下意識否認,反駁說道:“這怎麼可能?你是不是認錯人了?以她的性格,決不會,放棄生活,決不會,選擇跳樓自殺。”

分明在他記憶裡,鬱遊,是一個很開朗,很陽光,很熱烈,很張揚的,瀟灑的女孩子。

不管是“自-殺”,還是“跳-樓”,這兩個詞,不管怎樣,都該,和她沾不上一丁點的邊兒,跳-樓-自-殺,完全不像是她會做出來的事情。

經紀人見他不信,拿出女孩跳樓自-殺-的,確切證據,無奈且悲痛地揉自己的眉心:“我決不會認錯自己的藝人。”他說著,很惋惜,“前幾年接連升職的時候,徐洛麟和鬱遊,都被公司分到我手底下,讓我一齊帶著三個藝人。”

“當時的你,消失的無影無蹤,徐洛麟在準備電影劇本的打磨,如此一來,我手底下,便隻經常跟著、顧著,鬱遊,鬱小姐。”經紀人,耐心的娓娓道來,說:“但是沒有想到,從去年參加過,一段時間,家庭觀察類綜藝以後,鬱遊小姐,整個人的身心狀態,便越來越不好。”

“一開始,她隻是,不想再繼續參加,家庭觀察類綜藝,後麵沒幾天,她就什麼綜藝節目都不想再參加。除此以外,事情發酵的,比任何人想象中,要快很多,大概,一個月左右的時間,過後,她便開始,不想要,出現在鏡頭前麵,不想要去談及,任何家庭相關的語句。”

經紀人越說越無奈,他回想起,當時,那段時間的事情,和女孩的表現,自己也是無比的惋惜和痛心。沒有經紀人,會不喜歡一個好苗子,尤其是,一個已經成熟成型的好苗子。

鬱遊能在國外,能在唱跳女團和練習生橫行的國外,做許多年的女團隊長,並且火遍整個國際,業務能力和外貌條件是毋庸置疑的。

本以為,能擊垮她的,是很大的事情,卻在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點上,她竟然,因為主持人,刻意挖苦的,一句“你一定是,在一個不正常的家庭裡,出現的孩子”,而潰不成軍。

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三個月時間,讓女孩倍感折磨,她,逐漸的不想再和人接觸,不想和任何人溝通,什麼話也不想再說,每天都隻是,把不開心,悶在心裡,她鑽著牛角尖回味那句挖苦的話,怎麼也想不開,怎麼也想不通,怎麼也走不出來,她一天比一天痛苦。

終於,在一周之前,她的所有的心理防線和思維意誌,皆被,網絡上,越來越多的,關於她家庭的,流言蜚語和詢問,所一一擊垮。

聲名顯赫地,穆家三小姐,萬眾矚目地,在國際上,擁有非常高人氣的,唱跳女藝人,鬱遊鬱小姐,於一個,刮著狂風的深夜,麵帶微笑地,爬上十八層頂樓,監控中,她朝自己合十的手掌上,不斷吹著熱氣,以此來取暖。

那天,她久違的,在幾年前,yanzhaomen的事件過後,又一次的,穿上了,長袖上衣和小短裙,她穿著皮質軟靴,化著精致的妝容,連每一根頭發絲,都打理的穩妥,風吹動她的頭發絲,管城秋天的夜裡,她穿得未免單薄。

四處遊蕩的風,差點掀翻她的衣擺,但她毫不在意地,低頭整理好衣服,站在,鐵製欄杆的旁邊——她什麼,都沒再繼續做,也沒有說出什麼話語,隻是一遍又一遍地,繞著整個頂樓天台,一邊散步取暖,一邊悄悄抹眼淚。

這樣有些詭異的局麵,持續二十多分鐘,末了,她停在最矮的一節欄杆處,居然,一聲不吭地爬上欄杆,站在窄小的平台上,轉身,背對地麵,毫不猶豫地,張開雙臂,徑直朝空中倒下去,巨大的“砰”聲,響徹在樓下,等醫護人員趕來時,圍觀者,已經把實時視頻,發送到網上,引起巨大的討論度。

如此一來,公司和穆家、穆司卿,倒成了最後才知情的人,可網上,已經有很多人,知道這件事情,他們已經沒有辦法去控製輿論,壓下所有的熱搜和詞條,根本無法遮掩這事。

何止是她的粉絲,受到劇烈的打擊,連著穆司卿,都沉寂很多:她畢竟是,男人從小賺錢養起來的妹妹,畢竟是,男人唯一的妹妹。

鬱遊-自-殺-這件事,成了,失去宋知予的穆司卿的,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所以,男人才會在頭七過後,選擇,直接和宮墨寒一起,趕來清平,想接走少年,所以,男人的情緒波動與情緒變化,急迫、無厘頭,且沒有理智。

“能夠讓穆司卿,如今,活下去的念頭,隻有宋知予本人了。”少年意識到這一點,是在和經紀人掛斷電話以後。他倚靠在窗戶邊的,長木桌子處,借著家具,他才得以,站穩身形。

玻璃窗外麵的風,刮得依舊熱烈,玻璃窗外的雨,下得更大,間歇敲打房門的聲音,再一次的,響在耳邊,震痛耳膜,少年再也無法保持著冷靜,無比刻意的不去在意敲門的人。

“是穆司卿吧……”宋知予猜測著,心中早就有了答案,這個時間節點,除穆司卿,他想不到還會有誰,大晚上來敲門。

許是同情心泛濫,許是可憐,失去唯一的妹妹的男人,許是,心疼這個由自己親筆寫出來的愛人替代品,以至於,少年鬼使神差地挪動腳步,等他回過神,手已握在門把手上。

“砰砰”敲門聲在繼續,少年離門板很近,他可以感受到,木板的震動。

“知予?”幾不可查地呼喊隨風雨飄搖,男人聲音很虛,半晌,男人陡然沒再繼續敲門。

少年緊緊貼在門板上,細心的,留意著,門那邊的動靜。恍然,他聽門那邊安靜下來。

“難不成,走了嗎?”疑問的想法,剛冒頭就被少年否決,“不,不會的,穆司卿不是輕而易舉說放棄的人。”

如此想著,混沌之中,宋知予,赫然拉開了房門,一開門他就瞧見,猶如落湯雞一般,渾身上下,濕淋淋的穆司卿;男人臉色發白,他瞧見門被打開,盯視著少年,眼睛變得雪亮亮的,他扯起蒼白唇瓣,緩聲示弱道:“予予,收留我一晚,行麼?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第一百三十章 瘋了又怎樣?你隻能是我的(一)

穆司卿久違的,真正意義上的開始示弱,他站立在有些年歲,卻維護得很好的,兩層小樓的門前,風雨浸透他的衣衫,總一絲不苟,所被打理好的頭發,如今亂亂地垂落著滴水。

偶爾的電閃雷鳴過後,慘白的光線,照亮男人蒼白的,五官深邃地俊朗麵容,也映出男人有些耷拉下來的肩膀、脊背,那孤零零的黑色倒影,襯得夜色更為詭異。“黑夜中,偏執瘋魔卻又孤獨到極致地,精神不正常的瘋子,大抵便是這般模樣。”宋知予抿抿唇,如是想著。

分明,他很清楚,不讓對方進來,對自己才是最有利的情況,但是,所有的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一句:“要不……你,先進來避避雨吧?有什麼事情的話,我們之後再說。”

話語落下,少年瞧見對方亮晶晶的眼神,那狀態,無不訴說著,少年,輕而易舉的妥協同意,對男人來說,明顯是意料之外的決定。

“當真?予予說真的?”男人開口詢問,身體卻比腦子更誠實,更快一步的推門而入——同少年擦肩而過的刹那,男人模糊地嗅到,少年身上好聞的蛋糕甜。

穆司卿沒來由的,突然有些餓了,哪怕他從來都沒有很喜歡吃甜食,他現在也有些忍不住地,想讓那蛋糕甜香味,被自己吞入口腔,被自己咽進胃腹,充斥在自己的每一條血管,每一顆細胞之內,成為,心臟跳躍的動力源。

“都進來了,還問什麼?”宋知予的心思,仍出在複雜糾結的邊緣,以至於,他現在的話並不算多,嗓音語調,都有些過於防備冷硬。

少年瞥過男人火熱的視線,關上房門,阻擋著門外的風雨,等冷空氣,不再迎麵而來,少年猛地,清晰地嗅到,男人身上的煙酒味。

“你……喝酒了?”宋知予的腦神經,一下緊繃起來,他還記得,男人在以前,還沒認出來自己的時候,每次醉酒都會對自己做一些強硬的混賬事,其中,對方不免對自己動過手。

要說不恐懼,不後怕,那一定是假的:以少年嬌小、薄弱的病弱身板,哪裡能有機會,擋得住比他高大、強壯、健碩許多的男人呢?

少年一邊吞咽口水,一邊後撤兩步,想要拉開房門,把男人重新“請出去”,他已然,開始後悔,因為大腦一時不清醒,而引狼入室。

“嗯,喝很多。”穆司卿不遮掩,不隱瞞,一五一十交代道:“出於很想你,也很怨你,一時沒控製住,就喝得有些多。”

“但沒找亂七八糟地人,我自己去喝的。”男人睫毛上,掛著冰冷的水珠,迷離又深情的眼神看得少年心頭一顫:男人這般模樣,好似隨時都能把一顆心,剖出來獻給少年。

也好似,少年想得到什麼答案,男人都會開誠布公地,認認真真地,毫無防杯地,講述出來;這麼認為著,少年的冷趣味迎上心頭。

“你的銀行卡密碼,是多少?”有些明知故問的試探,卻因為少年語氣內的,一瞬間的不再冷硬,而將話語變得,像是情人間的昵喃。

“995266。”男人愣神一秒,隨後,流暢地說出一段數字,“個人卡戶密碼,設置的,都是995266,公司賬戶密碼,定的是520630。”

“予予……缺錢了?”男人蹙眉,不等少年回答就自問自答道,“差多少?我拿給你。”

哪怕喝得醉醺醺,一到正事,還是一副商業語調,更像是,和商業夥伴的,資源置換。

宋知予一下,清醒過來:自己筆下的,書中所描寫出來的“穆司卿”,再像現實中已經去世的愛人,也始終,不是自己真正的愛人。

他的愛人,從來不會,這麼同自己講話。

“沒有缺錢。”宋知予蜷縮手指,主動拉開自己和男人之間的距離,“客房在二樓,我帶穆總上去替換衣物,房費,便按民宿來。”

少年身上穿著單薄的衣物,從“灼野”店內敢回來以後,他還沒顧上,換身衣服去洗漱。

本就因為病弱,看起來更為破碎的,漂亮精致的美人,每一步,都走得輕盈,好像,一陣風來,都能把他給吹跑了似的,讓人怎麼都琢磨不透,也無論如何,都無法把對方抓緊。

“隻能住一晚麼?”穆司卿模糊不清地,瞧見少年臉上,一瞬間的表情變化,他問過可居住的時間,又緊接著,開始訊問具體的收費。

“現在是淩晨,穆總住不了一整夜,隻能住半晚了。”少年毫不留情,拉攏過自己的衣衫,抬腳上台階,木質台階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

讓男人,差點聽不清,少年的後半句話,少年說道:“按照清平的物價收費,一晚,收您五十元,承包天亮,清晨的一頓早餐。”少年一邊說著,一邊意味深長地,瞟男人一眼,無可奈何道:“念在您是臨時避雨,便不收押金。”

他篤定,男人不會拒絕,留下來的提議,否則,男人早該帶著怒氣離去,而非,一直斷斷續續地敲門,逼著自己,不得不來瞧來客。

如他所料的,穆司卿聞言,斂聲追問:“十倍價錢,不能多住幾天麼?”男人停頓一秒,繼續道:“或者,你開一個可以常住的價。”

每一個字句,都真誠急迫,但男人帶給少年的壓迫,半點不減,淡然模樣的命令態度,使少年心中的,厭煩,以及疏遠,更為明顯。

“我們家,一般不留宿外人。”少年不耐地摸索出鑰匙,去開客房的門,“今天…是例外,勞煩穆總動靜小一些,景福已經睡了。”

“例外?什麼例外?”哪怕是一丁點的甜頭男人也不想放過,他渴望能從少年嘴裡,聽到久違的溫柔話語,或者是什麼動人情話。

但他注定,大失所望——少年眉眼淡然,麵不改色地冷嗤,說道:“我可不想,明天的新聞爆出來,我家門口,死了穆總,那多晦氣。”

少年輕飄飄地,推開一道門縫,隨即,他收起鑰匙,就要轉身下樓:“穆總早些休息,記得動靜小一些,記得,明天一早,快些離開。”

所謂的早餐,讓男人帶走吃,不也一樣?更何況,少年這裡的,都是些家常飯菜,怕是穆總吃慣了山珍海味,會吃不慣,粗茶淡飯。

如此想著,再加上沒有得到男人的回應,少年便不再多說,自顧自的準備下樓休息。

可是突然之間,男人緊緊抓住他的手腕,略微側身、跨步,便擋在他的身前阻擋去路。

“請問,穆總還有什麼其他的事情嗎?天色已經很晚了,我要準備去休息了,更何況,以我們現在的關係來看,穆總這樣算是逾矩了。”

少年掙紮著,試圖甩開,對方緊緊握住自己的手:“男男授受不親,穆總還是不要,借著醉酒,亂發酒瘋,小心汙了, 他人的清白。”

一番話語疏遠,但是又留有後路。一邊提醒著,男人對少年曾經做過的荒唐事,一邊又提醒著男人,兩人現在關係並不好,少年並不再那麼喜歡他,赤裸裸的真相,就擺在眼前。

但穆司卿,顯然不打算就此收手,“予予,彆再推開我了,行麼?我現在,隻有你了。”

“穆總在說笑嗎?我可記得,穆總身邊,可還有一位,名為何易歡的美人。”少年記仇道。

“他隻是你的替代品,是我留著的擺件,我從來都沒有碰過他,也沒有和他,有過多的交流和接觸,他連你的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穆司卿身上的酒氣,直直地,撲到宋知予臉上。

“穆總怕是,心動了卻不敢承認吧?不知道您現在是否能分得清,到底誰才是替身。”宋知予冷笑,身上的瘋勁兒,和穆司卿同出一轍。

“更何況,穆總說隻有我了,可我卻不止,有穆總一個人。”宋知予生怕穆司卿好受一點,帶刺的話語,毫不留情地狠狠刺進對方心臟。

“誰?你還有誰?”穆司卿的眼神,驟然清明幾秒鐘,他質問道:“徐洛麟?還是景遲?”

男人這會兒能想到的,隻有他們兩個人。

“為什麼,不能是其他人呢?為什麼,不能是我同時,勾-引-他們兩個?”哪怕是日日守身如玉,同周圍的人,多少保持些距離,宋知予此時此刻,還是想說一些難聽話-刺-激-對方。

穆司卿不出所料的,立刻上了鉤,他黑沉著一張臉,下意識的,想把少年推到牆上,再掐住少年,纖細漂亮的天鵝頸,逼著對方,全身上下都充斥著,獨屬於自己的味道與痕跡。

可少年下一句話,赫然,打斷他的動作。

“你看,你又要對我發瘋,又要對我沒耐心又不溫柔,景遲,從來不會,對我這樣。”溫柔地聲音,盛滿星光的眼睛,說出狠心的對比。

穆司卿,抬手的動作一頓,啞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些年以來,他始終,學不會對一個人好,也始終,無法體會到,正常人的戀愛該是什麼樣子,宮墨寒的戀情,也不正常。

身邊沒有人,去教他這些,他無從學會。

可所有的,想請教示軟的話,到了嘴邊,變成一句,“你以為,景遲還能活著回來麼?”

宮墨寒現在,可是,和穆司羽當年,差不多的神經質,醋意和占有欲,何止是-偏-激。

但宋知予不知道那些,他聽到男人的話,臉色驟然一白,問道:“你們把景遲怎麼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瘋了又怎樣?你隻能是我的(二)

“你猜。”穆司卿得意地笑,詭異地挑眉,不再多說其他,轉身,乖乖走進乾淨的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