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您莫要多想,您很快就會好了。”顧氏連連搖頭。
老太太卻笑了笑,她本就說,能看著兩個孫女出嫁便就好了,如今老太爺成全了她。雖說沒抱上重孫子,心中多少也有些遺憾,可人,總是要知足的。
老太太同顧氏說完後,又看向了二姨娘,“我原覺得你是小地方出來的,定然難纏,對你多冷言相待,如今,我在這對你說一句對不住了。”
“您言重了,侯府上下待妾身都很好,妾身許是上輩子做了大善事才能入了侯門。”二姨娘這話說的誠心,往事如煙,麵對這般的老太太,年輕時候的不忿或者委屈,此刻全都想不起來了。
隻覺得,如今日子平順,都是主母跟老太太溫良。
老太太點了點頭,自又看向了三姨娘,這是她從娘家族裡選來的孩子,是為了分二姨娘寵才提上來的,“隻後悔,當年沒問你,是否願意。”
人她選了就定下來了,也沒問問三姨娘是否甘做人妾。
到了這關口,好像從前那些不妥當的事都記得特彆的清楚。
三姨娘低頭衝著老太太磕了一下頭,那一句不悔到底沒說出來。
說完大人了,老太太又看向了三個孩子,喬文清喬故心自然不用操心,囑咐他們多幫襯著家裡,無論如何,也莫要忘了自己的根。
到了喬文柄,老太太的眼瞪了瞪,“四個孩子裡就你的戾氣最重,萬望你從今往後無論做什麼,也莫要忘了我今日這話。個人興走不長遠,隻有家族興,才能屹立不倒!”
親人,總就是親人,要跟旁人不一樣!
“孫兒謹記祖母教誨。”喬文柄重重的叩頭,不論這話他聽或者不聽,這個時候總也要依著老太太。
該交代的人都交代了,老太太看了寧順侯一樣,隨即又收回視線,抬頭有些空洞著看著床幔,“我這一生,也做過許多錯事,臨了了醒悟,唯一做對的,卻是沒讓那戲子進門!”
年輕的時候,看著兒子為了那戲子要死要活的,老太太也曾心軟,許是老天眷顧,地龍翻身讓她們誤以為那戲子大去了。
後來,又遇見那了戲子,兒子在外頭莊子上,老太太如何不心疼?
有時候也在反思,為了所謂的臉麵家成不成,真的值得嗎?
甚至老太太都想,不然就將人接回來,大不了就給個妾氏的名分便是了。京城中的人或許會念叨笑話,可總有他們念叨煩了的時候,隻要時間久了,閒話也就沒人再傳了。
可是臨到現在,老太太卻突然覺得,沒讓戲子入門也是對的,不然,進了一個喬蕁鳳卻禍害了另外四個孩子。
老太太緩緩的閉上眼睛,“人活臉麵,樹活皮!”
她終是無法接受,自己兒子一大把年歲了,還讓人戳著脊梁骨的罵。
也更無法接受,侯府清譽毀在自己的手上。
戲子就是戲子,於社稷無功,於內宅無益,憑什麼讓她進門?
自然,曾也有過戲子翻身的,人家那些可都是為了家國做出貢獻的,而被寧順侯看上的那個做了什麼?
如若大義,老太太重病在府,寧順侯為何卻久不歸家。
一個戲子,出生低賤,無功無德,想要侯府接受,必然是要有過人之處的。
他們所在乎的,不過是小情小愛,既如此,那莊子才是寧順侯該去的地方。
“母親!”聽著老太太久不出生,顧氏不禁喚了一聲。
可是老太太沒有應答,閉著眼睛,如同睡著了一般。
苗嬤嬤顫抖著手,放在老太太的鼻息間,突然閉上眼睛落下了淚,“老太太大去。”
隨即,哭聲一片。
原來,這幾日的康健,不過是回光返照的錯覺罷了。
“娘!”寧順侯扯著嗓子在那喊,此刻自然是痛苦難耐。
老太太臨去的時候,家中眾人都留了話,唯獨隻有親子寧順侯,半字未與他言。
寧順侯捶足頓胸,撕心裂肺,可此刻也隻能是,人死不能複生。
隻能感歎,這個時辰瞧喬文芷定與馮兆安拜了天地,便就是馮家的人了,不然此刻還得將人叫回來。
老太太也當是為了家裡,撐住了最後一口氣。
外頭紅燈變白帆,白日裡辦喜事嫁女兒,夜裡老太太便大喪了。
裡裡外外,笑顏變悲傷。
老太太的壽衣是早就備下的,尋了人妝奩,顧氏作為當家女主人,親自為老太太擦了臉,願她乾乾淨淨了無牽掛,榮登極樂。
寧順侯約是悲傷過度,此刻什麼也不管,隻坐在那裡,一聲接著一聲的哭泣,鼻涕眼淚的一抹,自沒了侯爺的威嚴。
老太太入了棺,此刻卻還不能定上,等著傳下去,姑奶奶們回來,見上最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