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政(1 / 2)

前255年,立秋。

趙都城,邯鄲。

夏日的暑氣仿佛不因時節的變換而有多少消散,隻是傍晚的微風多少帶上了絲涼意,驅散了來往走動的仆從心中的暑意。

不過天依舊長的很,到了外麵護衛換班時間,難免有些嘈雜,可若是仔細聽,其中竟是摻雜著一兩聲微弱的呼喚。

“阿政,阿政,小弟——上麵,往上看。”

許是這道聲音太過擾人,叫人想要忽略也是不能,還有幾個月就到五歲的阿政隻得放下手中的小弓,歎了一口氣,再抬眼時,可愛的小臉上已經帶上了一絲靦腆的笑意。

院落不大,卻有兩顆又大又密的桑樹,若不是仔細看,根本瞧不見那顆若隱若現的腦袋。

看清來人,阿政眼神頓時一亮。

來者是個少年,乃阿政舅父長子趙戎。

舅父有二子,長子趙戎虛年十三,已經跟著舅父在外行走,幼子趙合虛年七歲,和阿政差不多的年紀,卻是熊的要命,上樹下河活脫脫一個瘋猴子,饒是阿政精力也旺盛,也被吵得有些怕了。

倒是趙戎,近年哪裡有這種不穩重的樣子?

阿政臉上的笑容愈發深了些。

“阿兄,你怎麼又爬樹了?要是讓外翁知道了,又該叫舅父訓你了。”

“阿翁這幾日要去武安,方才才走。”聽著阿政的話,趙戎便從樹上爬下來,根本就沒再怕的。

爽朗一笑,沒等阿政躲閃,就在他的腦袋上摸了一把,“阿政好像又長高了。”說著趕在小貓炸毛前將手收回來,很顯然是做慣了。

“阿兄!”

阿政眼睛微微瞪圓,似是再控訴這種行為,瞧得趙戎的心都化了,聲音都跟著放軟,關切著拉著阿政的小手,晃了晃,“好好好,都是阿兄不對,阿兄給小弟賠個不是,小弟原諒阿兄可好。”

阿政深知這個話題要是在繼續下去,不知道有要被揉搓多久,也沒應聲,而是繼續了方才的問題,“阿兄有什麼事怎麼還要爬樹過來?”

“這不是心急嘛。”趙戎摸了摸鼻尖,小弟年紀不大,卻不好糊弄,一雙黑白分明的眼仿佛能看穿一切,饒是自己大小弟這麼多歲,在他麵前也不由放緩聲音,認真解釋道,“燕王卒,新燕王將太子送來了趙國為質,武陽歸趙。”

“燕質子來了邯鄲?”

阿政一下子就抓住了事情的關鍵。

“就在這兩日。”

“外翁這些日子加強了外麵的護衛是不是也為了這事?”

趙戎卻突然警醒,小弟速來膽大,許多事情更是一點就通,哪裡還需要多問一句,所以定是又有著什麼計劃!

“不可以,不可能,我隻能跟你說這件事你可不能出門!”

“可,可新質子來了,又在近幾日,就算是這幾日不去,待到過些時日也總歸是要見的。”阿政恰到好處的歪了歪腦袋,眼睛忽閃忽閃露出可憐巴巴的意味,“政知曉阿兄心疼政,隻是政已經夠拖累阿兄你們了,若是這點事情都無法麵對,政又怎麼對得起外翁和舅父的庇護呢?”

又來了,又來了,又是這種眼神。

趙戎被阿政看得想要抬手捂眼,卻又在這灼灼目光下敗下陣來。

小弟撒起嬌來根本就無法抵擋嘛,就像是這次明明父親走前不讓自己他不在的時候在阿政麵前說有的沒的,可相當此前和阿政的約定,就不由自主將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後悔,總之就是後悔。

“總歸是要問過姑母,要是姑母不許,阿兄也沒有辦法。”

內心掙紮了許久,趙戎終究是敗下陣來退了一步。

“都聽阿兄的!”

阿政笑眯了眼,用力點頭。

然而瞧著阿政這乖巧模樣,趙戎心中愧疚更甚。

從周王室式微至今七雄傲立已有幾百年,這七雄中當屬秦國最強。秦與趙本出同源,關係卻是最差,更有前幾年長平一戰血海深仇,趙人恨秦。

偏偏秦軍臨境前來秦的質子異人又逃回了秦國,隻留下稚子阿政和其母兩人,下場可想而知。

若非姑母聰慧,加之大父與阿翁在從中斡旋,隻怕是當時就被抓住處死。

好在形勢瞬息萬變,秦退軍後秦趙兩國又恢複到了表麵上過得去的時候,阿政這個質子之子也得以保全露於人前。

彆看阿政年紀不大,人卻是乖巧的緊,闔府上下沒有不喜歡的,隻是家中再好,到底是在邯鄲,阿政的日子也不好過。

這邯鄲城中世家勳貴不遇上則罷,遇上隻是奚落嘲諷一頓都算是好的。

偏偏小弟如此聽話,跟他講道理就乖乖聽著,這怎麼不然趙戎心中更難受呢。

這廂阿政看到趙戎目光逐漸複雜,心中微動,噠噠兩步走到旁邊拿起小弓,又跑回來衝著趙戎炫耀,“阿兄,政已經可以射中靶心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