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愚人一無所有(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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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事找上門的時候,徐久正在吃飯。

供給底層清潔員工的餐食自然算不上優質,但填飽肚子是綽綽有餘了。徐久的餐盤裡癱著一大勺散發著橡膠味兒,顏色如同燕麥粥的澱粉糊糊,旁邊堆著一小勺顏色更深,據說是摻了足量脂肪與蛋白質的鹹味肉糜。

他縮在角落裡,手裡拿著塊死硬的壓縮冷餅,正一聲不吭地埋頭猛吃,拿餅子發狠地刮那兩堆粘稠如醬的東西,權當蘸料。

旁邊的清潔工縮了縮脖子,又嫌棄,又有點羨慕。

“飯桶一個……胃口這麼好呢。”

他清清嗓子,徐久仍然頭也不抬,四下裡隻聽見連續不斷的咀嚼聲,以及防護服窸窣摩擦的聲音。

“哎,哎!叫你呢,小徐!”男人試探性地揮了揮手裡的餅子,“下午跟我換個班唄?好處也不虧了你的,我拿壓縮餅乾跟你補,咋樣?”

聽到有吃的,徐久這才抬起臉來,望向對方。

清清秀秀的一張臉,皮膚白得像個鬼影,兩片薄薄的嘴唇也缺乏血色,在食堂燈的照射下,他淩亂的短發幾乎是深棕色的,末端毛糙糙的發黃。整個人瘦得猶如一隻饑腸轆轆的流浪貓。

“啊?”徐久擦擦嘴角,露出個有點迷糊的笑,“伍哥不要說笑話了,你下午是負責洗放射油桶的,那玩意兒搞不好就要人上吐下瀉,我不去。”

伍哥有點急了,他趕緊坐過去:“小徐,彆啊!你看,你孤家寡人,你伍哥可是拖家帶口,家裡還有人等我回去呢。你侄兒侄女的照片,我給你看過了,是不?我是真把你當自家人!小徐你就幫伍哥這一回,我這上有老下有小的……三頓!三頓飯的壓縮餅乾,伍哥都讓給你,你不是喜歡吃,能吃嗎?”

見徐久不吭氣,光咧著嘴傻樂,他一下又變了張臉,低聲道:“而且小徐,你可彆忘了,上次的事是誰幫你抗下來的。主管可沒找你的麻煩吧?我可是吃了大苦頭的!”

徐久無奈地放下餅乾,哈出一團白霧:“伍哥,那事本來你就有責任。我是沒把乾淨器材及時收進去,但你手裡可拿著鑰匙,是你忘了關門啊。”

“翻舊賬是不?跟我翻舊賬是不?!”伍哥一下坐直身體,他還想再說些什麼,徐久的笑容更加燦爛,朝他比劃了幾根手指頭,說:“五頓的壓縮餅乾,除了這個,我還要你那份水果,伍哥。”

伍哥有片刻的傻眼。

是的,水果。儘管這個分部設立在鳥不拉屎,千裡不見人煙的極地,正式員工還是可以吃到水果的。不過說是水果,其實隻是脫水的水果乾。少量癟脆的蘋果片、香蕉片,裝在巴掌大的袋子裡,他們這些底層的清潔人員自然也算正式員工,一周可以分到一次。

即便如此,這種果乾還是彌足珍貴,在數量龐大的底層人員當中,差不多可以當做一種交易貨幣來使用。

徐久又笑:“不願意就算啦,伍哥,你洗放射油桶的時候,我會幫你看著東西的。”

伍哥的牙齒咬了又咬,他不甘心地猛地站起來,僵持了一會兒,他重新坐下,壓低聲音說:“小徐,你也太狠了吧?”

“那你找其他人去幫你洗油桶。”徐久開始把壓縮餅乾掰成小塊,用手指頭按在糊糊裡,讓其被充分浸泡。

“好,好,”伍哥氣笑了,“一言為定,你給我洗油桶,我給你五頓的餅乾,一周的水果……”

“這周的水果,”徐久補充,“不是‘一周’的。”

“得——”伍哥再站起來,皮笑肉不笑地說:“這周的水果,這周的。”

見徐久點了下頭,男人拔腿就走,臨走前,惡狠狠地罵了句:“飯桶,吃不死你!”

徐久權當沒聽到,笑容裡一點勉強的影子都沒有,衝對方的背影喊了句:“明天見,伍哥!”

他走了,偌大的食堂,再沒有一個人找徐久說話。他孤零零地吃完飯,孤零零地把盤子送去洗掉,裝櫃,再孤零零地回自己狹小的,膠囊似的簡陋宿舍。

徐久沒有父母,在莫比烏斯實驗室,像他這樣身世不詳的孤兒還有很多。這個名為實驗室,實則如巨企一般的龐大組織搜羅這些孤兒,就像搜羅水麵上的浮萍。它吸納他們,給他們食物與容身之處,同時也毫不留情地篩選,淘汰,壓榨著他們。

徐久早就忘了自己從哪裡來,更無從知曉自己還有沒有其他血親在世。相比那些資質不凡的同伴,徐久在學習方麵的天賦平平,在實驗室主導注資的學校裡,他高中的課程隻上到一半,就被負責考核的老師用一張紙,一個印章,打發出了教室。

好在他從小就在實驗室統治的轄區內長大,對實驗室的管理人員而言,與其雇傭外來的人員,不如選徐久這種背景更乾淨,更知根知底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