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禎借著陝甘寧大旱及流寇之禍,當朝怒斥百官心無百姓,又提出自己格外憂心陝甘寧的百姓,從而順利將廷議轉移至陝甘寧救災以及平流寇一事之上。
謝禎當朝下旨,再撥五十萬兩賑災款項下放陝甘寧三地,同時命恩祿宣旨,任宦官常啟為押送賑災款項之欽差,並賜尚方寶劍,隨兵部增軍一同前往陝甘寧。
與此同時,謝禎下旨趙翰秋,此番增兵,定要以雷霆手段,肅清複叛流寇。
兩道聖旨下,文官徹底炸開了鍋。
對謝禎重啟東廠舊人常啟一事反應激烈,再複開始曆數先帝一朝宦官專權的禍端,並激動地陳情,叫謝禎收回成命。朝堂之上一時吵鬨如街頭鬨事。
謝禎的目光冷冷掃過庭下眾官員,對那些抨擊宦官格外積極的官員記了個大概。
謝禎心下連連嘲諷,自他禦極以來,朝廷便受國庫空虛的掣肘。他想儘一切辦法。也在朝堂上,無數次向百官詢問充實國庫的意見。
可這些人,竟無一人給他拿出像樣的方案來。除了他已經想到的裁減宮中用度,裁撤官驛等等,竟是彆無他法。
若非遇見蔣星重,從光祿寺和戶部一案中抄出一筆銀子,此刻殿下的這數百官員竟是對充實國庫束手無策,反而一直在催促他清洗閹黨舊臣。
之前他對閹黨亦痛恨至極,認為隻要收拾乾淨閹黨遺留下來的那些酒囊飯袋,便可叫朝廷再煥新生。
可他萬沒想到的是,一旦清洗閹黨舊臣,他們第一件事要做的事,便是減免工商業賦稅。
謝禎心下連連冷嗤,他曾以為,至少大部分官員,與他同仇敵愾。但是現在他方才知曉,與其說是他成了文官手中剪除掣肘的利刃,倒不如說是百官借著先帝病重,為他們自己,選了個“同仇敵愾”的皇帝。
但好在如今大錯未成。
謝禎目光從那些近日被極力彈劾的閹黨舊臣麵上掃過。
他們有些人蹙眉深思,有些人觀察著他的反應,在接觸到他目光的時候迅速低頭,還有些人則彼此相視。
謝禎垂眸,看向那幾個叫囂最厲害的官員,隨後沉聲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自古英雄不問出身,常啟雖為宦官,卻有其長處,又誠心悔過,朕為何不能再行啟用?”
說罷,謝
禎拂袖離去,任憑百官極力呼喚,也不作絲毫理會。
恩祿見此,高喝一聲退朝,便跟著謝禎離去。
留下百官議論紛紛,而那些近來被極力彈劾的閹黨舊臣,相互之間時不時便會有眼神交流。各個神色間帶著探問。
朝中風向驟變,他們也有些拿捏不準皇帝的意思,暫且不敢輕舉妄動。
接下來的幾日,誠如謝禎所料,文官上疏彈劾宦官以及勸諫他謹記先帝閹黨之禍的折子言論鋪天蓋地而來。
謝禎看著這些折子,儘皆未作理會。先帝一朝,這類言論還少嗎?
這些時日,謝禎除了應對百官之外,依舊每日下午會去蔣府習武。若無他事,習武之後,便會和蔣星重約在蔣府後巷,同她閒聊幾句。
二人越來越熟悉起來,時不時也會開始開些玩笑,說些趣事。
五日後,謝禎剛下早朝。
回到養心殿剛更完衣,便見王永一進來,對謝禎道:“啟稟陛下,錦衣衛指揮使趙元吉覲見。”
謝禎抬眼,整理袖口的手頓了頓,隨後道:“宣,朕在正殿見他。”
說罷,謝禎便帶著恩祿往養心殿正殿而去。
謝禎在養心殿正殿的龍椅上坐下,便見王永一帶著趙元吉進殿。
王永一行禮後退出殿中,趙元吉跪地行禮道:“啟稟陛下,陛下先前給臣的名單,臣已查出眉目。”
謝禎先免了趙元吉的禮,隨後道:“說。”
趙元吉道:“回稟陛下,吏部尚書項載於、吏部侍郎齊海瑞、文華殿大學士吳令台,此三人並無貪汙受賄之實。府中並無查出任何有力的證據。”
謝禎聞言,眼微眯。隨後本腰背挺直的他,忽地身子後靠,靠在椅背上,跟著側首支頭,垂眸看向殿下的趙元吉。
趙元吉接著道:“工部尚書刁宇坤、武英殿大學士高明兆,確有貪汙受賄之嫌,臣已秘密將兩府賬本及一些書信往來帶出。”
說著,趙元吉從身邊錦衣衛的手中,接過賬本及書信,呈給前來接取的恩祿。
謝禎接過賬本,大概翻了翻。工部尚書府中財產共八十萬兩,而武英殿大學士高明兆,府中竟有三百多萬兩的巨款。
謝禎“啪”的一聲合上了賬本,隨後抬眼看向趙元吉,道:“
此事辦得不錯,如此大筆的款項,且容朕今夜細看。你且先退下吧,待朕看過之後,再命人傳召你。”
趙元吉聞言一愣,問道:“陛下,今晚不動手嗎?”
高明兆及刁宇坤這等貪腐數目,合該今夜就吩咐錦衣衛動手,就像之前處置光祿寺與戶部一般。
謝禎道:“這等貪官汙吏,朕自然不會放過,隻是近來朝中諸事繁多,朕被百官吵得頭疼,此事暫且等朕細看之後,騰出手來再行商議。”
趙元吉自是知道這些時日的情況,百官因著陛下重新啟用東廠舊人一事鬨得不可開交。
趙元吉也不好再勸,隻看了謝禎一眼,跟著行禮道:“陛下繁忙之餘,切記保重自身。臣告退。”
謝禎點點頭,趙元吉行禮退下。
趙元吉走後不久,謝禎對恩祿道:“宣宦官王希音、孔瑞,以及沈長宇覲見。”
恩祿領旨而去。
謝禎複又低眉看向手中的賬目,隨手翻著,但心裡卻想著彆的事。
蔣星重給他的名單不會有差錯,而趙元吉按照他給的名單查探,卻隻查出兩個人,其餘三人,他說都沒查出問題。
那麼必然是趙元吉在撒謊。此人對他有二心。
趙元吉又為什麼撒謊?吏部尚書及侍郎,是否是屬於江南派係的官員?趙元吉是不是江南派係的人?
可他若是江南派係的人,那文華殿大學士吳令台,卻是曾經的閹黨舊臣,本在他此次意欲罷免的舊臣之中。為何,他也隱瞞了吳令台?
趙元吉究竟是受人指使,還是這其中另有見不得人的勾當?
謝禎神色間布滿陰雲,緩緩翻著膝上的賬本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