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名正言順就按規矩來啊,我又不是見不得人”,夏若雪氣憤地抖開高進放在她肩頭的手。
“就算抽簽也是有幾率的吧,你要是沒中,不是就要留下嗎?留下來就好好地籌備結婚的事情,不是更合理嗎”?她繼續瞪著眼質問高進。
“抽中了,我怕就再也來不及了”。高進小心翼翼地說出自己的心憂,卻找不到合適的詞彙來暗示夏若雪。
如果兩人在抽簽前趕緊結婚,自己一旦中選,夏若雪就可以家屬的名義,和自己一起航向星空,甚至免於在太陽係災難中覆滅的結局。而雙方父母,由於年齡不符合星艦移民條件,任誰鐵石心腸,都會麵臨這種親情割舍。
但是現實就是現實,事關人類生死存亡的大事,家長裡短、兒女情長不能成為自己猶豫不決的借口,而催促夏若雪結婚這種取巧乃至割離骨肉親情的抉擇,他更是不知道如何說出口。
“那你還急著結婚,你把我當什麼,拋棄在太陽係裡的人間玩物嗎”?夏若雪哭訴道。
高進不知道該怎麼跟夏若雪說,憋在心頭的秘密,幾次都想脫口而出,但又活生生地咽了回去。
據他所知,基地裡有很多沒有參與前期任務的未婚移民,他們出於好奇或者富於冒險精神,也報名參加了原本以為的星際探索計劃。如果正式的盤古計劃是中選後帶家屬一起逃難的消息傳開了,這三天怕是要天下大亂。
更何況自己與夏若雪沒有登記結婚,她就不算正式的妻子,夏若雪也不是報名參加任務的自願者,“我告訴你,你不要告訴彆人”這種自欺欺人的鬼話,高進可不敢冒著違反紀律的風險直言透露。
還在思量間,夏若雪對著他甩下一句話:“先和你父母商量好我們再談”,說完不顧高進的苦勸挽留,起身氣嘟嘟地回去了。
高進一個人悶悶不樂地向著管道地鐵站走去,出來的時候匆忙,訓練常服沒來得及更換,所以他低頭快步而行,免得太顯眼。進入地鐵站,車還沒有到,他隻好找一個安靜的角落坐下來候車。
高進沮喪地從兜裡掏出了一粒月球晶體珠,珠子被鏤空雕刻得很漂亮,外圈是玫瑰的花紋,裡麵是一對小孩兒親吻的可愛樣子。
這本來是高進準備送給夏若雪的生日禮物,是基地工程部的戰友在月球上采掘到的“嫦娥石”晶體礦。“嫦娥石”是中國在早期月球勘探研究中發現的一種獨特礦物,不僅有多種工業用途,甚至經過研究後還被列入中藥目錄,具有補氣滋陰、調理氣血的功效。
高進找來一些碎粒,在礦物加工廠粉碎重塑後,再找設備配件車間的哥們兒上機器做成禮物晶體珠。男人對女人的愛意表達,就是這麼主觀和理想化。男女差異,也怪不得高進不那麼懂女人的心思。
誤會,往往產生於無效的溝通中。而無法明說的秘密,滋生更大的誤解。背後的因由,往往出自人類本性使然的利益權衡。小到家庭,大到國家,矛盾與爭端,莫不如是。
高進煩悶在心,若有所思。一隻長腳花腹蚊子振動著翅膀飛了過來,先鑽進了長椅下麵,歇在椅腳內側,巡視了一會兒。不遠處的兩隻人類大腳穩如泰山,四周沒有風的乾擾,蚊子也沒有發現任何環境異常。
於是這隻蚊子飛了起來,迅速地落在腳踝裸露的皮膚上。用口器嗅探一番後,找到了真皮層較薄、血管豐富且散發著強烈誘惑氣息的區域,那是跟腱與腳踝骨的中間。
長腳花腹蚊子擺開四肢,刺下了針型口器,貪婪地吮吸起來,它的腹腔一瞬間飽脹,變得通紅。
不到一秒種,蚊子就吃得很飽,飛起來有些吃力,看著醉醺醺的樣子。逃開之前,它還耀武揚威地在高進麵前畫了一個圈兒。
高進聽見了嗡嗡的聲音,飛行員的視力優勢使他瞬間發現了蚊子,並下意識地張開手掌抓了過去。
蚊子借著掌風,劃出側飛的弧線,高進的手指擦過蚊子撲空了。而蚊子在人類五指山的衝擊下,隻能躲過殞命當場的結局,卻付出了一隻腿的代價,不得不搖搖晃晃地逃走了。
半分鐘後,高進的腳踝上腫起了一個大包。他氣惱地心中埋怨,車站的衛生管理實在是太糟糕了,怎麼會有蚊子這種毫無好感的惡心生物。
曾經地球上開展過滅蚊運動,在環保主義者的強烈抗議聲中,科學機構不得不站出來糾正觀點,證明蚊子在生物鏈中存在不可替代的價值。迫於壓力,人類最終放棄了滅蚊計劃。現在好了,這些吸血鬼跟著人類的宇航器,肆虐到了月球。
高進撓了撓奇癢難耐的蚊子包,熟練地在包上用指甲掐了個十字。老一輩人說過,這樣做排毒止癢。縱使沒有科學依據,至少心理安慰作用是有的。
想著夏若雪的麻煩事兒,高進覺得心煩意亂,也沒多在意癢了。勞累一天,胡思亂想之間,他眼皮打架,靠著椅背進入夢鄉。
夢境裡,高進赤條條站在懸崖邊,忽然撲騰著雙臂朝向懸崖一躍而下。墜落的失重感襲來,驚得高進兩腳猛地一抽,卻未從夢裡醒來。
一個穿著怪異的巨人扛起了滿臉是血的高進,垂死的他趴在巨人肩上,卻好奇地用手摳著巨人的身體。這是皮膚還是衣服?他的指尖感覺到冰涼濕滑,像是摸著鱗片一樣。
“這是傳說中的蜥蜴人”?夢裡的高進有些害怕,他怕自己被當作蜥蜴巨人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