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來不及答,便見那禮儀官自袖中取出一卷明黃的綢布,高聲唱道,“顧央接旨——”
賓客們聞言,也口中高呼萬歲跪下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孤女顧氏,溫婉清端,孝善仁和,德才兼備,朕感其孤苦,侍帝有功,著即冊封淮安郡主,欽此——”
眾人嘩然,顧央側首去瞧那人的神情,日光刺目,恍得那人的神色不辨,隻見一雙幽邃如深夜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溫和,亦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淮安郡主,”禮儀官見顧央遲遲不動,喚道,“接旨罷?”
......
月色朦朧,攝政王府的亭台樓榭都蒙上了一層飄渺的霧色,而蒼豫的屋內,窗上影成雙人。
“可喜歡?”
換在以往,顧央自然不會這麼晚了還來打攪蒼豫休息,隻是近日發生的一切,讓她有必要走這一趟,可蒼豫不待她說話便遞了一套頭麵過來,說是及笄之禮,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她低頭打量起及笄之禮,蒼豫知道她向來不喜歡什麼豔麗之物,便送的是一套鎏銀鑲珍珠藍寶石頭麵,既不張揚,又恰到好處不失她如今郡主的身份,頭麵上的每一處細節都做得極為精細,沒有個十幾日是做不來的。
撫摸著頭麵上的精致蝶蘭暗紋,顧央沉默了片刻,還是開口,“王......早已想好要讓陛下冊封阿央為郡主了?”
“是,”他的眸光如同案上燭火般溫和,“阿央不喜歡嗎?”
“為何?您明明知道,阿央並不需要這種名頭!”可不是隻空有一個名頭,既無封地也無賞賜,冊封郡主必定要太後的首肯,蒼豫去求這道聖旨,不知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不必想那麼多,阿央,”蒼豫伸手似乎想要撫摸她的臉,最後還是隻將手落在她的發頂,他溫柔道,“我護著的人,自然是要最好的東西。”
他雖然一直溫和待她,卻從未像今夜這般溫柔,那雙再熟悉不過的眸子仿若霧氣繚繞的群山,仿佛有許多東西,卻又仿佛什麼也看不出,她心中微沉,眼眶不由自主地發澀。
“阿央已經有了最好東西,不需要其它。”
“乖,”蒼豫神色包容,仿佛在看著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我的阿央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這樣,旁人才不會看輕了你。”
“阿央不在乎!”她急急打斷了他的話,麵上霎時滾了淚珠,固執地不願去聽他將說的話,“阿央從不在乎彆人怎麼看我!”
蒼豫一時間有些怔愣,他見過許多模樣的顧央,溫和的,柔順的,嬌俏的,沉靜的,隻是,從未見過這般流淚的她,那個無論何時都看起來都年少老成的少女,原來還有這般脆弱的時候。
“彆哭,”他無奈抬手去拭她腮邊的淚,微微歎道,“阿央,彆哭。”
想他在萬馬千軍刀光劍影前也不會眨眼,卻會因她一滴淚而慌亂,真是......孽緣。
看她終於止了淚,蒼豫無奈道,“怎麼這般容易便哭了,往後你的夫君怎麼受得住?”
顧央心裡暗歎一聲還是不能將蒼豫糊弄過去,麵上煞白,“王要將我嫁出去?!”
“大姑娘了,自然是要出嫁的,”他揉了揉她的長發,隻有自己知道心中有多複雜,“我們阿央,定然要嫁這京城裡最俊逸的才子。”
“我不要!”第一次,她猛然揮開他的手,踉踉蹌蹌退了幾步,神情滿是不敢置信,隻是這般顯然不能改變他的主意分毫,半晌,她露出似笑似哭的神色,“您......也不要阿央了麼?”
“阿央......”他的聲音哽在喉間。
她眼中的光亮黯淡下來,恢複成了平日裡冷靜的模樣,卻讓他胸口的澀痛漸漸擴大。
“阿央一直以為,這三年伴在王身邊,王已經明白阿央的意思了,”顧央微微笑起來,直直看著蒼豫的眼睛,“您一直知道的,對不對?”
他張了張嘴,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阿央......我長你十四歲,身陷輪椅,半隻腳踏入土的人,若是再年少輕狂一些,孩子也該有你這般大了。可你還年輕,你還有大好年華,找個門當戶對的夫君,有我在他不會納妾,你們琴瑟和鳴好好過日子,再......再生幾個兒女,比起在我身邊,要好過太多。”
顧央靜靜地看著蒼豫,將近而立的男人,即使是在輪椅間仍舊清俊美好的不似人間,她知道他是真心為她著想,以她玩物的身份,能得他如此對待,是此生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