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1 / 2)

獵光 靡寶 9687 字 4個月前

離開了聖米羅修道院, 踏入那片蛛網般的街區, 天空驟然陰霾。

桑夏納悶地抬頭望, 天空明明碧藍依舊,帝國白塔在陽光下如此晶瑩閃耀。可是……

“為什麼這裡沒陽光?”

阿德維笑起來,嗓音低沉渾厚, 如鐘低鳴:“每一個初來乍到的人都會問這個問題,小姐。而至今都沒有一個統一的回答。”

一路走來,萊昂環顧四周, 麵容冷峻。

白日裡的96區,所有斑駁肮臟無處可遁。如果不是霓虹燈牌還亮著,路上尚有行人,這裡如同一座戰後被廢棄的荒城。

“覺不覺得,這裡就像一塊被藏在衣服裡的傷疤?”伊安問。

“我更覺得它像一塊燒傷潰爛的皮膚, 流著膿, 從來沒有愈合過。”萊昂說,“其實也沒有人去掩蓋它,它就在我們腳下。隻是我們無數次經過, 都不會去低頭看一看。”

阿德維側過頭,朝身後的金發青年瞟了一眼。

“請注意腳下,小姐少爺們。”阿德維神父拉長著華麗的男低音, “這裡的街道路麵上一次修葺大概是在你們出生前了。如果一腳踩進垃圾裡,您漂亮的皮鞋就要報廢了,小姐。”

阿德維領著眾人在錯綜複雜的社區裡轉著。

擴建的樓宇如小孩的積木,雜亂無章地堆疊在頭頂, 到處都是支出來的露台,亂麻似的裸露電線。人在底下行走,提心吊膽,擔心隨時會有東西落在腦袋上。

這裡的建築物密集到足以違反任何一條消防安全條例。但是正因如此,從任何一個角度望過去,都是一副令賽博朋克迷心跳加速的景色。

藝術的背後是螻蟻般的生活,蒸氣氤氳之下是無數在泥沼裡掙紮的靈魂。

桑夏看到了那些站在暗巷裡的流鶯。

有些年紀比她還小,顯然未成年。而有的已上了歲數,卻依舊袒胸露乳,對著路人搔首弄姿。

桑夏的生母是一名紅極一時的高級交際花,出入上流社會,生活奢靡而精致,遠非站街的流鶯可比。

尤其在生了兒女後,生母金盆洗手。在修斯將軍的資助下,母女倆生活在星環上一個環境優渥的社區裡。

桑夏雖然因為生母的身份而備受歧視,但自幼生活十分富足,家中管家女仆環繞,不知人間疾苦。

今日,原本抱著幫好友見心上人的想法跑過來玩,卻沒想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到了赤|裸|裸的貧困底層。

“你過來。”她朝一個年紀最小的流鶯招手。

那個小女孩被同行推了一把,怯生生地走到這個衣著華麗的少女麵前。

路邊堆著臟兮兮的殘雪,而這小姑娘穿著短裙,雙腿上的絲襪破著大洞,肌膚凍得發紫。她非常努力地朝桑夏笑,一雙灰色的大眼睛裡滿是卑微的羨慕。

“好心的小姐,您需要我的服務嗎?”

她嘴唇皸裂,一口黑黃爛牙,笑起來像一隻被打怕了,又不得不對人類搖尾巴的流浪狗。

“給你。”桑夏把一枚平時裡用來把玩的銀幣給了小雛|妓,“拿去買一雙……買你需要的。”

小雛|妓歡天喜地,差點要給桑夏下跪吻鞋。

桑夏望著那孩子蹦蹦跳跳跑走的背影,心裡五味雜陳,有一種幸存者看著遇難者遺骸的悲涼和後怕。

萊昂走過來,攬著她的肩。他清楚桑夏的出身,很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聖主會讚美你的善舉,小姐。”阿德維朝桑夏點頭。

“一枚銀幣可改變不了她的命運。”桑夏苦笑,“這裡像她這樣的孩子,這裡還不知道有多少。他們的失學率那麼高嗎?”

“96區裡有六所公立學校。”伊安說。拜這幾天處理公文所賜,他從理論上掌握了教區的各項數據,“但是入學率和升學率都非常低,輟學率倒是居高不下。”

帝國法律規定公民必須接受十二年義務教育,但是法律執行力度極弱。國家雖然免除了公立學校的學費,但是學雜費對於窮人家依舊是一筆不小的負擔。貧困家庭更傾向於讓孩子早早輟學,打工補貼家用。

“對於這裡的年輕人來說,能從職校裡學得一門本事,然後進中城區或者上城區工作,是最理想的生活了。”阿德維神父帶著眾人繼續朝前走,“但是能讀到中學畢業,升入職校的孩子就已十分少。”

“教育投入對這些家庭來說還是太沉重的負擔。他們覺得不劃算。”伊安解釋,“他們更傾向於多生育,讓孩子早早工作,人多勢眾,也才能在當地立得住腳。”

“帝國的法律想必在這裡不大管用。”萊昂說。

阿德維點頭:“他們有自己的幫派和宗族勢力,有自己的法則來解決矛盾糾紛。帝國的法律在這裡,大概隻有積分兌換係統是有效的,其他都形同虛設。想要減輕學雜費,或者上更好的學校,需要積分來兌換。可是體力勞動所能兌換的分並不多。”

他們從小巷回到大街上。

說是大街,也不過一條二十來米寬的車道,兩邊停著一些早就該報廢了的陸上四輪車。野貓和野狗為了爭奪一隻耗子的屍體,在汙水裡打架。

萊昂的身軀忽然緊繃,眯起了眼,一股鋒銳的殺氣自身上散發出來。這是Alpha感覺到危機時的本能反應。

一輛車旁的積雪裡,一個脫得隻剩內|衣的男人扭曲著身子躺著,渾身肌膚青紫,身邊還有一個酒瓶。行人路過,對這個凍死的人視若無睹。

“天呀,他……”桑夏低呼。

“彆看。”伊安把桑夏拉到身後,“沒事的,彆怕。”

“不用大驚小怪的。”阿德維用手環撥打電話,“橫死的人幾乎是這裡最不稀罕的景色了。碰上幫派火拚,有時候一條街都躺滿屍體……巴德警長,我是阿德維……是是,聖主也保佑你和你的彩票。我在第12大道,這裡有個‘冰棍’需要你們處理一下……”

伊安感覺到手被握住。

“就是這裡?”萊昂低頭苦笑,“你大老遠從弗萊爾來到這裡?為了我……”

“你不要比桑夏還擔驚受怕好嗎?”伊安不禁笑,“我是有神職在身之人,我的本職工作就是要代表聖主來救助世間的苦難。”

萊昂緊抓著伊安的手,瞥了一眼站在遠處說話的阿德維和桑夏,低聲說:“父親已經回來了,你的事他都知道了。他讓我向你表示感謝。我們現在確實相當需要一些宗教方麵的幫助。”

“公爵和太子走得這麼近,路易斯皇子有什麼反應?”伊安問。

“他高興得就像一頭吃到了卷心菜的豬。”萊昂嘲道,“他私下還不遺餘力地給父親和太子編造更多的緋聞。不過父親和太子將分寸把握得很好,一直將流言控製在‘流言’的範疇,至今沒有任何真憑實據證明他們……有染。所以皇帝目前還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滿。”

“陛下的身體如何?”

“看不出來有什麼大問題。”

阿德維在那頭朝他們招手。萊昂牽著伊安的手,跟了上去。

“但是,”萊昂意味深長地朝伊安使了個眼色,“他已經在短短三年時間裡,連著換了七名禦醫官了。而且,每一名都是基因遺傳病學的頂級專家。”

伊安倏然變色,下意識反握住了萊昂的手。

如果皇帝有顯性遺傳基因病,那萊昂也就很有可能也有這個病!

“彆擔心。”萊昂翹著唇角,柔聲安慰,“科爾曼家族並沒有什麼很致命的基因病。我和父親分析,皇帝很有可能在弄虛作假,故意示弱,乘著自己還有力氣的時候,徹底解決兩個兒子的紛爭。”

“不要掉以輕心。”伊安說,“皇位繼承向來都是按照順位製的,除非繼承人不合法或者有精神疾病。拉斐爾雖然有明顯失德,但是皇帝保他的心還是很堅決的。所以,我覺得路易斯的野心有些毫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