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1 / 2)

獵光 靡寶 9187 字 4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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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臨, 軍營裡哀鴻遍野。

重傷的大多都是戰俘和平民。軍醫隊裡沒有那麼多床位。傷員們躺滿了一地。呻|吟,哭泣, 咒罵……

“滾!你們這些殺人犯——”一位老者憤怒地推開欲攙扶他的士兵, 手掌在士兵臉上扇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那年輕的士兵無措地站著, 半邊臉紅腫, 眼神又難過又悲憤。

伊安走了過去, 將士兵打發走, 扶住了老人。

“啊,神父 ,聖主為什麼不庇佑我們……”老人抓住了伊安的手, 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他哭訴著自己死在轟炸中的兒子和老伴, 哭訴被毀的家園,泣不成聲。

“為什麼?為什麼要對我們做這樣的事?我們從來不參與戰爭。隻要誰能讓我們有安穩的日子過, 我們就擁護誰。可克魯維亞煽動我們的年輕人去前線送死,你們的士兵轟炸我們的家。這一場戰爭到底在爭奪什麼?”

老人反複發問:“聖主在哪裡?我們需要他的保護,求他賜予我們聖光……”

伊安陪同老人祈禱。

越來越多的人走了過來,坐在他們周圍, 跟隨著神父誦經的聲音, 一起為亡者禱告。

年輕神父朗誦經文的聲音並不高。他口齒輕柔, 嗓音清朗而富有磁性。經文自他口中而出,帶著奇異的安撫的力量,就像一道清涼的泉水,緩緩流過每個人的心田。

滋潤了焦土, 帶走了蕪雜和痛苦,隻剩下最純淨的安寧。

在這樣悲慘而無助的時刻,宗教總能夠發揮其強大的功效,給人們漂泊無依的靈魂一個落腳的地方。

*

因為戰地醫療條件簡陋,藥品短缺,得不到有效的救治的重傷患者不斷死去。士兵們把白色的屍袋抬出了營地,暫時堆放在河流下遊的一塊高地上,準備分批焚燒。

“馬德堡的軍艦要兩日後才能到。”萊昂煩躁,“有隕石群要過境,軍港所有的軍艦都已暫停起落了。”

“可很多傷者恐怕等不到兩日。”伊安愁眉緊鎖。

“可我們隻有等待。以及祈禱……”萊昂坐在屋前的台階上,用力抓了一把短發,“該死的!帕特這個狗娘養的東西……我居然就讓他這麼衝過去了……”

“這不是你的錯。”伊安將手放在了萊昂滿是沙塵的肩上。

厚重的懊悔和痛苦湧了過來,並且夾雜著憤怒。對帕特的憤怒,以及對自己的憤怒。

伊安接納了這些負麵的情緒,開始一點點去疏導、化解。

“我們都沒有想到帕特會走到這個極端。我們看到了征兆,但是都沒想到惡果來得這麼突然。”

“我放縱了帕特。”萊昂將伊安的手抓在掌心,眼底泛紅,“我本可以繼續阻止他的……”

“放縱他的是軍部。”伊安堅定地說,“你早就對帕特的狀態向軍部報告了數次,是他們置之不理。你軍階比帕特低,你在這之前,按照軍規,確實不能對他采取任何強製措施。”

“可我放縱他去清剿最後的叛軍。”

“你之前考慮過他會這麼做嗎?”

萊昂沉默了很久,才說:“如果我說腦中沒有閃過類似的念頭,那我就在對你撒謊,伊安。但是我抱著僥幸的心理。我想這天下總不會有這麼湊巧的事。所以我放任了他。這確實是我的錯。我不應該拿那些平民的性命去冒險。”

“那我和你一樣有罪。”伊安輕聲說,輕靠著萊昂的肩膀。

“我也放縱了柯林斯。我更清楚他的情況有多嚴重,但是他不聽從我的勸告,我也便不再管他。我放任自己對柯林斯的厭惡,而沒有及時拯救他的靈魂。我沒有承擔起一個奉神之人的責任,而任由事態惡化……”

“彆這麼說。”萊昂放開了伊安的手,抬起手臂將他摟進了臂彎裡,“這根本就不是你的錯!柯林斯自作自受,並不聽你勸告。你又能做什麼?整個教會糜爛墮落,憑借你人又能改變什麼?也許你真的是他們說的光明向導。但是你終究隻是一個人。我們再強大,都難以一己之力去改變這個世界。”

“是啊……”伊安感歎,“我們都還站得不夠高。”

因為要照顧傷員的緣故,伊安脫去了法袍,隻穿著白色襯衫和一條卡其色長褲,連法結都沒有係。不知情的人,完全猜不出這個俊秀的黑發青年的身份。

就連伊安自己都覺得,自己此刻不再是個身負聖職的人,而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他隻想和身邊這位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依偎一會兒,疏導他腦中的黑暗,一起消化罪惡感和傷痛。

“我在意你,萊昂。”這已是神父所能說出口的最大尺度的表白了,“我知道我正在墮落,我的愧疚一直讓我備受煎熬。但是我沒法離開你身邊。他們都說,當黑暗哨兵和光明向導在一起時,會爆發出最強大的力量。這讓我覺得,隻有我們倆相伴,才能真正地強大,和平安。”

隨著伊安的話,萊昂精神網中淤積堵塞著的那些陰沉的東西飛速消散,陰霾褪去,識海逐漸恢複清明。

那豁然開朗的感覺暢快無比,愉悅感甚至從精神反應到了肉體上,讓萊昂覺得肩頭一輕,一陣顫栗掃遍全身,爽得不禁打了一個顫。

而精神隨之猛然振奮,蓬勃的活力和自信心重新湧上心頭。

萊昂感受著這一股不知名的激動,隻覺得愛意滾滾,傾巢而出,忍不住將伊安緊緊擁住。

“我愛你,伊安。”他閉著眼,“我愛你呀……”

共感讓萊昂同樣可以感受到來自伊安的彷徨不安,和深深的,對神的愧疚。

“我們不會和帕特他們一樣的。”萊昂安撫道,“如果有一天,我們兩個最終綁定,我會將全身心都毫無保留地獻給你。我會為了你堅持住,永遠都不陷入那種失狂之中。哪怕你墜入了深淵,我也會將你拽回來!”

伊安閉上了眼,兩眼酸熱。

*

這一夜,伊安一直沒有睡好。

他不斷從夢中驚醒過來,以為聽到了嘶喊哭號聲。但是後半夜的軍營十分安靜,連傷員都在止痛藥的作用下入睡。

隻剩下郊野裡的風,像一群充滿怨氣的野鬼,穿梭在軍營裡,嗚嗚哭泣。

萊昂親自帶兵巡營,中途過來看了伊安兩次。伊安感受到了他的氣息,但是昏昏沉沉,睜不開眼。

他感覺到萊昂輕柔地撫摸他鬢角的碎發,並且吻了一下他的唇。

這個吻安撫了伊安,讓他終於進入了深眠。

次日天剛亮,伊安就被生物鐘叫醒,起床去巡視病房,並且主持了晨祈會。

受傷的平民對帝國軍充滿了仇視,對宗教的敬畏讓神父成了兩方之間唯一的橋梁。

這日的天氣十分陰沉,似乎神真的感受到了昨日的殺戮和死亡,祂的震怒夾著冷空氣降臨人世間,蕭索陰風吹得軍醫隊的帳篷嗡嗡作響。

伊安正在給一個受傷的平民小女孩換藥的時候,識海之中響起了光紀的聲音。

“伊安,我監測到一股強大的克魯維亞軍事力量,正在已極快的速度,自外太空朝你所在的地表靠近!”

伊安頓住。

小女孩的母親困惑:“有什麼不對嗎,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