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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發泄哭過,尹倦之坐在床上小口喝粥,有一下沒一下地啜。
中午的太陽照亮了大半個病房,他的身體全部在陽光裡,頭發絲幾l近透明。
楚玨收拾方才掉在地板上的飯菜,動靜窸窸窣窣。時不時抬頭盯一會兒尹倦之,看他喝粥像喝藥似的,麵上滿是心疼,但他知道現在這樣已經很好。
“倦之,還要不要吃點其他東西。”收拾完地上的殘渣,楚玨洗了手過來,用夏日裡沾了水顯得溫涼的手指節,碰了碰尹倦之被太陽曬燙的臉頰。
很舒服,尹倦之下意識地往楚玨那邊靠了靠,下一秒又連忙撤開,垂著眸羽不說話。
楚玨彎腰,明知尹倦之看不見卻仍然抬起他的下頜,仿佛他們在光明中對視,語氣放得更加輕:“怎麼不理我啊,倦之?”
尹倦之:“......”
他匆匆咽掉嘴裡的粥,用手扒拉掉楚玨的爪子,讓他彆賤。
頓了兩秒又重新摸索楚玨的手,把沒喝完的半杯粥胡亂塞進他手心,囫圇躺下,撈過被子蒙頭,留給楚玨一個背影鼓包,甕聲道:“我困了,要睡覺。你彆出聲打擾我。”
楚玨突然笑了一下,隔著一塵不染的醫院被子,幾l乎是趴在尹倦之耳邊,甜言蜜語地半哄半忽悠:“老公,在我麵前怎麼哭都沒關係,不要不好意思。”
尹倦之:“......”
“我也哭了,”楚玨再接再厲道,“而且沒有害羞。”
被子底下的空氣隨著過分的羞恥而逐漸稀薄,尹倦之緊緊拽著被角,縮成更小的一團,裝聽不懂楚玨的話,動也不動佯作不耐煩道:“真睡了,彆出聲!”
楚玨聽話:“好。”
唇角的笑卻沒消失。
尹倦之了解楚玨,知道他偷著樂呢,煩躁地把被子扯得更緊了些,臉熱得能煮熟兩個雞蛋。
剛才怎麼沒把持住,怎麼能哭成那個狗德行,一世英名。
他就是......太難過了。
想主動說一說。
27年的重壓幾l乎要將他抹殺進埋屍的塵土裡,再不露個頭呼吸,尹倦之就真的要撐不住了。
算了......和自己的愛人說又不丟人。真的還要隔一層的話,早晚必離婚。
可楚玨這狗崽子明顯就不是個會和他離婚的,隨便提一句而已,激動得又要把他關起來。以後要是真沒法見人......尹倦之仔細權衡利弊,那必然是不行的,他生性不羈愛自由。
腰側突然有一隻手搭上來輕拍,尹倦之思緒中斷,感受到楚玨在哄他睡覺,周身放鬆,閉著的眼睛不再眨動睫毛。
過了許久綿長均勻的呼吸漂浮在病房,楚玨才很輕地動手把尹倦之腦袋上的被子扒下來,不讓他繼續捂著。
這張睡顏精致如畫,世間僅有一個,楚玨入神地盯著,指尖懸在尹倦之的雙眉上,緩緩
滑到眼睛、鼻尖、嘴巴還有下頜。()
苦難為何會籠罩他,因為他美麗又善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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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見過尹倦之的人,都說他性格隨和。再放開了說便是不著調,永遠滿嘴跑火車。
他用開玩笑的語氣對楚玨說過,小腹的傷是尹雪融捅的,但這個答案太令人震驚,也很難讓人相信。
所以他改口說是兒時太不懂事不聽話,自己不小心捅的。
......他還要怎麼懂事,怎麼聽話呢?
曾戲言笑說的每句假話,竟然都是真相。
楚玨怪自己不深究,斥自己為何不查,竟讓尹倦之這般痛。
他安靜地坐在病床邊,珍重地牽住尹倦之的手。左手腕一圈白色紗布,他不敢觸碰,隻敢讓拇指懸著很輕很輕地劃過那裡的傷,呼吸輕顫。
所有人,一個都跑不掉。
許利命很大,被法拉利撞飛都沒撞出能讓他去死的致命傷。
現在躺在市中心醫院的普通病房裡。
不過法拉利速度太快,從他大腿上軋過去,兩條腿是不能用了,觀察兩天確定要高度截肢。
得知這個消息的肖珊兩眼一黑差點昏過去,被同樣陪在醫院的許紫萊趕忙扶住:“媽!”
楚清“啪”地合上許利身體的各項數據報告,公事公辦地開口:“你們儘快商量,時間拖得越久對他的恢複情況越不利。”
“不......不,他才四十多,沒了腿後麵幾l十年怎麼過,那不成廢人了嗎!”肖珊淚眼婆娑,猛地抓住楚清的胳膊,明顯認識他說,“你是顧總身邊的朋友,我在尹倦......我在小倦的婚禮上見過你,許利是小倦的親爸爸,我們這種關係,你一定還有其他辦法保住許利的雙......”
“許太太請你冷靜點,醫院裡麵不要大吵大鬨,”楚清忍著不適沒拂開肖珊的觸碰,保持醫生的職業素養,“給他動手術的不會是我,醫院裡太忙了,我隻是暫時幫忙傳個話。”
他是這所醫院的副院長,按理說平常用他親自動手的手術已經很少,但楚清閒不住,跟所有主任一樣該忙忙,所以差不多每天都有手術。
但現在碰到許利,他可忙可不忙,純粹的“副院長”不會主刀,傳個話就不錯了。
楚清將手上另一份報告遞給肖珊:“這是醫院給的方案,你們覺得可以馬上手術,就在上麵簽個字。”
肖珊搖頭不簽,滿麵淚痕。
一旁的許紫萊看不下去,沒有腿就不能活了?腿重要還是命重要啊。他一把奪過那份需要家屬簽署確認的方案書,唰唰唰寫了自己名字。
“楚主任,麻煩你了。”
楚清:“嗯。”
他合上方案確認書,走前對肖珊說:“許太太,許總雖然活該,但醫院會竭儘全力地救助每一個人,你放心。”
怎麼會有醫生這麼說話,肖珊瞪大眼睛盯著楚清,一時竟忘了質問。
許紫萊皺眉:“楚主任,你這話說的是什麼
() 意思?”
楚清不想和什麼都不知道或許又知道一些,但同時又受了父母恩惠長這麼大的孩子交流,仍看著肖珊:“告訴您一聲,我是楚玨的另一個父親,是顧烈的合法伴侶,小倦和小玨一樣喊我爸爸。因為你們,他割腕未遂,被逼到嘔血——你知道一個好好的人吐血代表什麼嗎?他幾l乎遭受了非人能夠承受的精神與心理的雙重重創,離死隻差半步之遙,醒來也是失明狀態,現在還在醫院裡療養。”
“什麼?!你再說一遍我哥怎麼了?!”許紫萊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東西,嗓音都喊劈了。
肖珊麵色慘白,似是突然明白了楚清說的活該為何意,甚至也想跟著說一聲:“......報應。”
楚清說:“後麵許利再有什麼事,不要來找我,找他的負責主治醫生。”
說完他轉身離開,卻迎麵撞上已經在身後不知站了多久的尹雪融,微微一怔。
楚清已經從楚玨那裡了解到了尹倦之的家庭,對尹雪融的感官很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明白。
隻“死而複生”這點,就足夠震驚所有人。
身為一個懷胎十月生育了楚玨的“母親”,他知道榮雪的八年是對尹倦之的好,但他更知道親生母親的十年虐待是什麼。
她幾l乎剝奪了尹倦之在這個世界上感受快樂的能力,隻贈與了他痛苦,磨難,無窮無儘地自我厭惡,永無止境地自我懷疑。
以及......一個好好的孩子竟對死亡產生的向往。
“您剛才......”尹雪融嘴唇哆嗦道,“您剛才說的,他的眼睛看不見了,是真......”
她隻知道尹倦之住院,但沒聽說他嘔血、失明。這一刻悔恨如冰冷的深海一樣把她淹沒,她喘不上氣來。
“嗯,真的。”楚清歎了口氣,沒多說,儘量溫和道,“以後少跟他見麵吧。我家兩個孩子都不容易,不能再受刺激了。他們好好的比什麼都好。”
走廊裡這方天地很快隻剩下尹雪融和肖珊還有許紫萊,身旁偶有病患經過,卻沒有誰能融入進去。尹雪融淚流滿麵,徹底得到再也無法做回榮雪的答案,抬眸盯著肖珊,後者被她看得倒退兩步,好像很害怕似的。
這一瞬間,連許紫萊這樣的大男人都對她產生了懼意。
死了十幾l年以後,竟然還能回來,這種令人脊背發冷的場麵出現在現實,肖珊都不敢上前確認尹雪融到底是不是鬼。
她是從墳墓裡爬出來的嗎?
突然,尹雪融腳下動了,她猛地衝上去狠狠抓住肖珊的頭發把她扯進許利的普通病房。等了幾l天,如今終於可以下手為快。
“啊啊啊啊啊啊——”肖珊不是因為頭皮痛,而是覺得被惡鬼抓住了嚇得厲聲尖叫。
事發突然,許紫萊沒第一時間反應,等他衝上去喊媽時,病房門已經反鎖了。
除了雙腿,許利的什麼都沒被撞壞,他清醒地看見尹雪融把肖珊抓進來,揚手不由分說地甩了她十八個耳刮子。
肖珊被扇得頭暈目眩,鼻血橫流,倒在地上捂著頭發像個老鼠似的吱哇亂哭。
許利大驚:“尹雪融——”
“啪!”重重的一耳光從肖珊臉上轉移到他臉上,許利耳邊嗡的一聲,懵了。
但尹雪融緊接著給了他第二巴掌,第三巴掌第四巴掌......三十八巴掌打下去,許利鼻管裡同樣流著兩條像蚯蚓似的血,兩邊臉腫得像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