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怎麼不去跳舞?”巴利小姐十分親切地說著,攏了攏自己的披肩,卻因為自己的動作讓自己性感的胸脯抖動了一下,擠得緊、胸口又低的衣裙更襯得她性感。
“嗯……剛好在這休息一會。”阿黛爾無意於多說,也不想要和她辯白自己原本是主動留在這裡陪著萊奧照顧她家的小妹妹的。
“也是。”巴利小姐點點頭,似是十分讚成,“這裡廚師的手藝很好,玉米雞肉甜湯做得可好喝了,一定不要錯過啊。”
時間將近零點,一會就該上白湯之類的夜宵了。
根據主人家的安排,場地這邊自有專門的負責人來按照舉辦方的需要準備,實際上可以理解為是承包給了此處或是其他俱樂部,不過也有從自家帶廚子過來的。
阿黛爾是第一次來這邊參加,自然也沒有嘗試過這裡的手藝。
“今天是複活節舞會,夜宵會很豐盛的,彆擔心,一定能夠吃飽。”
阿黛爾隻覺得自己手上的水果好像有些吃不下去了。
她不是真的餓,但被對方一本正經地當做是餓壞了來對待,她又覺得十分噎得慌,從心理上尤為如此,仿佛一股氣憋在心裡頭,怎麼都順不下去。
阿黛爾以前一直擔心自己對她某些言辭的不適,可能是自己過分敏感了,而且她也不喜歡無緣無故地懷疑一個看起來挺好的姑娘。
但現在,她覺得這一切的巧合連成了一條線,總歸那一頭的蘇菲·巴利小姐並沒有看起來的這般無辜,憑著這個表麵笑眯眯實際口吐惡人言的行為,她絕對是“惡心人專業的”。
阿黛爾放下了手上的盤子,然後放下了叉子,把東西全都收攏好,擺擺好看了,然後才收回了手,保持著得體的微笑,挺直脊背,微笑著看向蘇菲·巴利小姐。
她也不說話,就這麼保持著弧度不變的笑容看著對方。
萊奧也覺得那話說得真惡心人——
現在哪個姑娘不是控製食量讓自己能夠苗條一些,在外頭的時候,更加不會有什麼隨便吃東西到吃撐的程度,多得是壓根不吃或是小抿一口湯就算了事的情況,實際上根本不會有太多的姑娘以“吃飽”為目的去放開在舞會上吃東西,結果蘇菲·巴利非得說“吃飽”。
隻有平民甚至奴隸才會一天到晚想著吃飽這樣的事情,貴族小姐都不會以此為榮的。
結果她非要這麼說話,但說是真的計較起來,反而又顯得過分小心眼了,說一句希望對方能夠吃東西飽腹好像也不是個貶損人的東西。
反正就是這麼不上不下的,怪膈應人的,但偏偏她還一副我為你好的表情,看起來這笑容不能更美了。
萊奧於是跟著阿黛爾一起保持沉默,就這麼微笑著看著她。
蘇菲·巴利話語說完,沒有得到回應,她也不過是微微一停滯,隨後便如同什麼事情都沒有一般,接著若無其事地問候,切的也是慣常的話題,比如說最近的時尚流行,或者是誇一誇今天的舞會。
這個話題是她們能夠接的,萬能的話題,她又不會主動表達自己的觀點,麵對什麼事情仿佛都是模棱兩可的想法。
阿黛爾這時候才發現,對方不是真的那麼和她投契,而是她很會看眼色,甚至為了這個目標能夠忍下自己所有的想法——
隨便做個假設,比如阿黛爾喜歡白色,萊奧喜歡粉色,巴利她喜歡紅色,在萊奧說了世界上隻有粉色最好,阿黛爾說了白色才是萬能的顏色之後,巴利小姐愣是能夠找出一個中間選項,她是不會說自己喜歡紅色的,哪怕她一直穿的就是紅色,所有的跡象都表明她喜歡紅色,她隻會說自己很喜歡用白色搭配粉色,那樣看起來會顯得十分端莊優雅。
於是,在她想要努力地切上話題,並且討好一下兩人,讓氣氛變得和諧起來的時候,通過壓抑自己的想法,她還是能夠讓一切看起來是和諧的。
但另一方麵,她又本性不是這樣的人,這也是阿黛爾第一次和她見麵印象還不錯,但後麵相處卻發現了不對勁的原因,她不可能一直壓著自己,委屈自己去奉承其他人,迎合彆人的口味。
尤其是她原本的性格十分強硬、自我。
比如,她不會說自己喜歡紅色,但會對喜歡白色和粉色的兩個人建議,隻有紅色才能夠襯得肌膚狀態最好,並且會繁複強調自己的觀念,直至兩人把手頭所有的東西都換成紅色為止。
當然,蘇菲·巴利小姐同樣是不喜歡其他人和她撞色的。
她甚至強勢到不願意友人和她穿差不多的紅色衣裙,不願意有其他人看起來和她類似,不然也不會去打壓那些她以為的可能對手。
她會強製輸出自己的價值觀,對於彆人的自我堅持也會表現出她極為自私毫無包容感的自我,她會直接無視彆人的意見,然後用自己的方法強製要求其他人同意她,比如說去找那些對她有好感的男士來讚成她的意見。
當她很懂得和男士的說話技巧時,在擁有這門語言藝術的情況下,大部分的姑娘出於在陌生男士麵前的臉麵維持的需要,而憋屈地接收下這種價值的輸出。
所以,雖然她看著在舞會上溫溫和和的,和兩個人說話也十分和諧,十句有八句是讚成附應兩個人的話,但大家都知道其實彼此都沒有走心在說話——
可謂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極致了。
萊奧和阿黛爾原本說話挺開心的,可以談一點少女心事,也可以自在地偷偷在低下評論到場的每一位紳士,考量他們是否適合結婚。
結果現在蘇菲·巴利小姐加入進來,她們便不能夠這麼自在地說私房話了,不得不進入社交狀態,說那些假大空的虛偽之言。
萊奧心裡厭煩至極,阿黛爾也不喜歡這種社交。
如果她沒有碰到萊奧這個可心的朋友,阿黛爾也不會有這種煩躁的感覺,但她意識到了在這個時代,還是能夠找到與她思想可以彼此包容的友人,可以說一些真心話而不是那些沒完沒了的裝扮、男人有關的話題,主要是那些話很多都是假的,比較表麵,就算是不喜歡什麼,也不能夠直白地說不喜歡,那會落人口舌。
阿黛爾在這個位置上,代表的是裘拉第公爵家的臉麵。
她不是莫嘉娜那樣天真的閨閣小姐,可以被爸爸和兄長維護得很好,就算出去應酬,也不用擔心自己出了什麼紕漏,隻要不是原則性的問題,哪怕是喜好也不足以成為令人擔憂的事情,都可以彆圓過去。
出嫁以後,也有靠譜的娘家兄長等親屬來為自己的撐腰,就算不能離婚,也能夠自在地分居,享受貴婦生活。
阿黛爾想要達到這一點,無疑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也要承擔更多。
她父親年紀可不小了,如果可以,她是不希望自己的未來生活有半點讓他老人家操心的地方,就算有,恐怕裘拉第那邊也沒有可以幫她主事的了,再說出嫁以後,她所有的都被歸到了丈夫那邊,想要徹底分割出來是不可能的。
萊奧是雨果家的長女,她十分能夠體會阿黛爾這位僅剩的公爵獨女的心情。
若不是她前頭哥哥姐姐都早逝,她也不會成為備受看重的雨果小姐。
這份看重也成為了一種壓力,占了“長”或“獨”名頭的孩子,總是要負擔起家族的責任的,哪怕隻是個女孩。
兩個人相視一眼,阿黛爾挑了挑眉,萊奧與她很快地做了個怪腔,然後再蘇菲·巴利小姐轉頭看來的時候,用手帕遮住自己的半張臉,就露一雙帶笑的眼眸在外麵。
“怎麼了?”阿黛爾微笑著問。
“說起來,我聽說……你們和普魯克先生打牌,贏了不少錢?”
“是啊,”阿黛爾一邊心想著“來了來了”,一邊自然地應對,“下次我們也可以一起玩,說不定我也能贏你一點呢。”
阿黛爾這話說得格外天真,果不其然蘇菲·巴利小姐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後麵的話一下子好像也說不出口了。
“我是覺得……是不是拿一位紳士那麼多的錢……不太好啊……”她露出一點恰到好處的猶疑,“好像會被誤會……”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萊奧一下就笑了,她揮了揮手帕,擺擺手表示不可能。
“當時還有杜瓦爾一家在旁邊看著呢,又不是隻有阿黛爾一人贏了牌,再說她也輸了好多次的,不過是最後算起來,略有一點小收入罷了。”
“這可是光明正大地贏回了錢,是哪個不長眼的沒腦子才敢亂傳公爵小姐的流言啊。”萊奧笑眯眯地看著巴利小姐說話,隻覺得終於輪到了自己登場的時候,一連串說得又快,又含著刺,壓根沒想給對方反駁的機會。
“再說了,普魯克先生也不是這麼輸不起的人吧,他可是公主之子呢,怎麼會連這麼一點錢也要斤斤計較……”她笑了笑,仿佛真的不太理解,麵上全是困惑。
“這點錢也要計較……當然了,我和阿黛爾也不是那般不食人間煙火的人,更不是那種不體諒人的家夥,如果他真的舍不得……又何必一直玩下去呢?籌碼都是他自己加上去的啊,而且我看當時他打得可開心了……”
“是啊。”阿黛爾笑著接下來,總不能讓萊奧一個人輸出吧。
“打牌嘛,不就是圖一個開心,一點錢財不過是打牌的彩頭,去問問哪個夫人先生,想必都是不會覺得奇怪的,現在哪還有不賭點小錢的牌局呢?”
“明明普魯克先生當時可開心了,玩得一把把不停,大家都開開心心的,怎麼突然就開始計較起了那一點小彩頭的得失……顯得怪小家子氣的。”
阿黛爾看向蘇菲·巴利小姐,在對方略有一些驚愕的表情裡,笑著問道。
“這不是蘇菲你自己臆測的吧,普魯克先生不會真的……”她壓低了一點聲音,“這麼輸不起吧?”
“我也知道,這數額對我來說,不算什麼,但是對他來說……”阿黛爾十分微妙地停頓了一會,含糊過那些猜測,“若是他真的舍不得,我會去就讓人給他送過去吧?”
“哎,這……”蘇菲·巴利小姐先是頓了一會,似乎是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兩個人說的話,隨後她就已經有了應對法子。
“你們兩個急什麼啊……”她依然笑得燦爛。
“我不過是隨口一問,下次若是打牌,一定要帶上我。”她又看向阿黛爾,笑道,“若是真的能贏我,那也是沒有問題的,我也不是吝嗇那點路易啊,和你一樣,這點開銷我當然是出得起的。”
“隻是這事聽得怪驚人的……”她拍了拍胸脯,低胸領口上疊著的蕾絲花邊跟著也一晃晃的,“你們可真是出了大風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