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1 / 2)

86.

呂德太太的感歎並非沒有緣由。

在她的印象裡,她照顧著長大的小姐還是當初那個病弱的小姑娘——

從一出生開始就十分脆弱,身體不好,體弱多病到仿佛風吹都會讓她沒了聲息,於是不僅不能夠如同其他小姐那般快樂地活動,更連學校都去不成,隻能家裡一直安排著家庭教師和家庭醫生。

然而即使如此,她還是免不了大小的病痛和災禍。

在經曆了親人們的一個個逝去之後,她也免不了那愈加嚴重的肺病的折磨。

但幸運的是,儘管差一點病痛就已經奪走了他們心中最愛的小姑娘,但她依然還是度過了艱難的這一步,天主將她從死亡的邊際拉了回來。

大家都說是奇跡降臨到了這位善良可愛的小姐身上。

呂德太太最終也是跟著鬆了口氣。

無法否認,隨著她一年年、一次次的病重,加上家中不同的親屬成員一個個去世,大家的精力也都是被消磨得厲害。

沒有人能夠說自己已經習慣了彆離,哪怕是照顧寵物,總也會有些感情的。

更何況是朝夕相處的人,看著長大,那種心痛不會有半分虛假。

大家甚至不敢麵對阿黛爾的最終逝去——

其中表現得最為明顯的就是年事已高的裘拉第公爵先生。

但要讓阿曼德·呂德自己來說,如果小姐在她眼前咽了氣,這份沉重感想必也不是輕易能夠承受的,而她僅僅隻是“送彆”她唯一需要照顧的小姐,她是她的貼身女管家。

對於公爵先生來說,他就是送彆了自己所有的兒子、其他的女兒,還有陪伴大半生的妻子,最後還要麵對僅剩的一個女兒的離去……

這種滋味,對於一位已經不再年輕、不再有著旺盛的精力的老年人來說,未免過於殘忍了。

但好在,一切都過去了。

如今,他們的小姐已經出落成了這樣一位出色又曼麗的姑娘。

阿黛爾·裘拉第是圈子裡現在最受歡迎的小姐,是最矚目的存在。

那些小姐們隻能夠仰望她、嫉妒她,那些先生們都為她著迷、為她沉醉……

她處在一個很高的位置上,不論是名望,還是身份本身。

這本身確實是一種巨大的力量,不然蘇菲·巴利小姐也不至於被家裡那麼賣力地捧著,企圖不斷地穩固自己的“第一美人”身份,儘管這已經是曾經,但在此之前,她確實享受了幾年這個名頭的便利,這還是在這個聲名並不被一部分接納的情況下。

但阿黛爾不同,呂德太太十分清楚,眼下不論是男士還是女士,對她的評價都是很高的,這是非常難得的一件事情,她也是看著她侍奉的小姐一步步努力,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擁有了這樣一份並不算穩定、也不好掌握的力量,阿黛爾想到的並不是粗淺地僅僅隻是圖謀一樁好親事,當然這會成為她的加分項之一,對於很多家族和適齡先生來說,這無益於是一種短暫便捷的登天之法。

所謂的威嚴和影響力,就是資源的另一種表現形式。

將這份寶貴的東西利用起來,對於很多先生來說,可以輕易地在事業上更進幾步,也為家族帶來更多的好名聲和持續更多年的威望。

但阿黛爾想的並不僅僅如此——

她在思考一些更為長遠的東西。

她想要做一些在呂德太太看來有些危險的事情,但平心而論,呂德太太又無法反駁。

倘使她真的隻是一個愚不可及的古板中年太太,那她也不會被公爵先生當做是照顧最後一位小小姐的人選。

呂德太太是讀過書的,也是看過、讀過偉大的拿破侖皇帝如何平息大革.命的混亂,打敗那些殘暴、血腥的政黨領導人,帶著法國人民走上了征伐稱霸之路,向著更美好的未來。

儘管他最後的結果失敗了,但曾經征服歐洲的戰績永遠地留在了呂德太太這般人的心中。

她也是讀過盧梭的自由、平等、博愛的人,也是知道曆史的複雜和曾經的輝煌的。

在這之後,她又經曆了許多的混亂,不論是波旁王朝的複辟還是共和國的建立,再到如今的奧爾良皇帝……

正因為看得多了,她非常清楚,她的小姐想要做的是一件在警戒線邊緣試探的事情,也是一件難度超乎想象的事情。

她會麵對數不清的困難,來自男人、女人,窮人、貴族……各種各樣的阻力,都會想要把她那些不安分的苗頭給掐滅。

但她麵對阿黛爾明亮透徹的眼眸,否定的話仿佛又說不出口了。

“您長大了……”她再度以一種滿帶歎息的口吻說著。

“您想做什麼呢?”呂德太太心中有幾分解釋,但她還是想要從阿黛爾這裡得到一個解答。

“我不知道。”

阿黛爾非常實誠地搖頭。

說起來她是真的不知道,因為她所擁有的,就是已經基於前人打下的基礎之後,踩著巨人的肩膀享受著已有的成果。

她已經被前麵許許多多優秀的人托舉了起來,看到的也是比現在更“高”一點的風景,至於前麵的人又是如何以血和淚打下基石,給未來的人們鋪上一條路,又化作巨大的力量將更多的人舉起——

她都不知道,隻明白,這絕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更是十幾年、上百年,幾輩子的事情。

她同樣知道,在女性權利和婦女解放事業上麵,法國一直就是落後的那個。

哪怕他們曾有最出眾的思想啟蒙,曾經有大革.命時期非常出色的夫人們做先導,但在此之後,她們麵對的卻是更為嚴苛的約束和枷鎖。

“我不知道自己能夠做到哪一種地步,我也確實有那麼一些期待,但想想現狀,又覺得自己的那些期待或者說是目標?就好像是某種童話的夢想,和眼下的現實是有些脫節的,更是不那麼切合實際的。”

阿黛爾坦言。

“您的力量是有限的。”呂德太太不得不提醒她,“上一個妄圖做這樣的‘大事’的人,已經被砍掉了頭。”

阿黛爾神色微怔,呂德太太露出了一點不忍心的表情。

但隨後,阿黛爾很輕地笑了一下,反而放鬆了下來,她依靠在呂德太太的懷裡,如同孩子靠在母親的懷中。

“我知道,您是說羅蘭夫人吧。”她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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