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舞會的熱鬨程度超過了想象。
和杜瓦爾先生家舉辦的舞會不同,公爵父親安排的舞會明顯是照著什麼規模大、什麼場麵大就怎麼來的,整個白露莊園都被裝扮成了金碧輝煌的樣子。
這並不完全符合阿黛爾的審美,但隻是老父親的一番心意,加上也有在親戚朋友麵前彰顯家族實力、還有隱約的對男方家族等進行一種無聲的力量宣誓和威懾的特殊意義在,所以阿黛爾某種程度上也能夠理解眼前的這一切。
馥鬱的熏香遍布了整個舞會大廳,不管是娛樂的房間還是舞池,都被精致地裝點起來。
隨便一個花瓶或是什麼瓷器、金石玩件,都有些可以拉出來說道一番的明堂,儘管連阿黛爾自己都不是很懂這個什麼拿破侖風格還是波旁時代的裝飾,畢竟繁多到難以計數的物件被擺放了出來——
阿黛爾此前甚至沒有想到過,原來公爵府的白露莊園還能夠以這樣一種形式被裝扮起來,奢靡到晃人眼。
她下意識地去看向即將繼承這些財富和這座莊園的堂哥阿爾文,卻發現他臉上帶著極為平和的社交性笑容。
她想從他臉上發現一些類似於自得或是滿意的情緒,畢竟眼前這一切有大半都可以被他繼承下來,但她不得不遺憾地表示,也許是他掩飾自己的功夫著實驚人,又或者是她看人的水平還是遜色了幾分,她竟然沒有從他的臉上看出一點類似的情緒。
阿黛爾又看向自己的史丹伯爵姨母和他兒子史丹先生。
令她驚訝的是,這位姨母和兄長一樣沒有什麼太多的訝異,仿佛是他們也已經習慣了這一切,又或者說是,他們對這些並不陌生,就像是早就知道了。
“怎麼了?”大概是察覺了她的走神,這位阿爾文堂哥與她微笑,“哦,是有些不習慣嗎?”
“確實有一點。”阿黛爾用手帕掩飾了一下自己說話的口型,聲音也不算很響,這位兄長的說話聲音也不算大。
“但也挺好的。”麵對她略顯驚訝的沒有掩飾住的神色,他短促地輕笑了一下。
“彆擔心,我還不至於狹隘到那般的地步。”
阿爾文知道她對他的警惕,不過一直以來也沒有什麼太過於明顯的表現,而阿黛爾也始終表現的十分內斂,仿佛是兩個人都在理智地控製著自己,並試探著對方的底線。
“這樣熱鬨一些,也能夠讓公爵先生多高興高興。”
阿黛爾清楚的另一點是,這麼展示底蘊的同時當然是燒了大把的錢,而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耗損的這位堂哥能夠繼承到的財產。
但他平靜的態度讓她忍不住猜測他是不是太大度了一些,就好像是真的一點芥蒂都沒有。
“而且也能夠向巴黎的人們展示我們家族的顯耀,這是隻有公爵先生能夠做到的。”阿黛爾腦海裡很快地劃過什麼,但隨後又化作了一個禮貌的笑容。
“再說了,這樣也是向所有人昭示對你的維護,對你以後是有好處的。”他的視線往杜瓦爾C市故鄉那些親戚包括正在說話的杜瓦爾先生本人那裡看了看。
察覺到了這邊的視線,杜瓦爾的目光習慣性地落在她的身上,他對阿爾文先生點頭致意,隨後又關心地看向她,阿黛爾回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示意無恙,他這才收回視線繼續說話。
“總之,你不用想那麼多,公爵先生是不會做耽誤你的事情的,他很愛你,對你也很好。”他想了想補充了一句,儘管這略顯失禮了。
“比之前……你姐姐嫁給塞斯曼先生時候要好得多了,你確實因為是最後一個孩子而占到了相當大的便宜,不過我認為這也沒有什麼要緊的。”
阿黛爾臉上還是禮貌的微笑,阿爾文的言語也是點到即止。
很快就有人過來找阿爾文先生玩耍攀談,他於是笑著和她辭彆:
“失禮了,我去那邊,有事情叫我就行,我永遠是你的兄長。”
“當然。”阿黛爾會意地表露出兄妹情深的親昵語態,“哥哥去玩吧,我也要去跳舞了。”
阿黛爾一邊往杜瓦爾先生那邊看去,一邊自己在腦子裡琢磨了一下,最終給出了一個還算合理的解釋:
大概是他們真的都出身富貴,對於公爵父親的財產也比較清楚,所以才不至於驚訝或是表露出什麼貪婪的神色。
若說他們之間的情誼多麼深厚,阿黛爾也不是很相信,畢竟以她種種經曆來看,她出身富貴,前後都見慣了各色各樣的有錢人,彆的閱曆沒有,所謂豪門世故倒是看了不少——
能夠讓兩邊看起來如此和諧友愛的,那就隻有是利益。
不可能真的存在那麼深厚到看到價值連城的家產還不心動分毫的感人情誼,至少阿黛爾有自知之明,以自己和兄長們之間的關係,隻能夠說是友善,還達不到能夠無視這筆巨額財產的地步。
但因為她並沒有貪圖這份家產的意思。
一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繼承,也清楚自己的斤兩是撐不起大家業的,和未來可以靠什麼經理人管理的情況不同,現在的家產就是實打實得靠自己去經營維持,這年頭因為沒本事而把家產敗光的情況可太多了;
二來她也不覺得自己能夠承擔起一個大家族的責任,其實她不是那麼有家族和姓氏榮譽感的人,也沒有那麼龐大的誌向,就如同讓她在接受了家族撫育和完全的資源傾斜的情況下,去犧牲個人幸福和生活,去嫁娶一個完全沒有感情的對象,然後以在外養情人的方式繼續生活,當然與此同時還要做到多種自我約束和自我犧牲,時時刻刻以家族的利益為先。
她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她沒那麼大的承擔能力,也不想要把自己的生活搞成這樣。
她完全可以享受一定的財富,然後快快樂樂地去尋找實現自我價值的方式,做她自己樂意和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把自己的一生奉獻給家族,一切為了增加家族的財富和名聲,就這樣成為家族裡的一顆名為掌舵人的螺絲,還要去管理家族裡其他那些人……
要說她毫無誌向,那倒也不是。
阿黛爾想在這個時代給女人們做件大事,這怎麼都是一個驚人的舉措了。
但從家族的方向來看,她所思所想的不是為家族增添榮耀,不是為這個姓氏的流芳百世而努力,反而“鹹吃蘿卜淡操心”地去做其他的事情,某種程度上就是很不合格了。
阿黛爾有一瞬間好像領會到了自己的這位不算是很熟悉但又好像很熟悉很親和的堂哥阿爾文的點了。
為了裘拉第這個姓氏的和平,在目前家中裘拉第公爵這一脈相對強勢的情況下,他便能夠完全做出對他們這一邊更為偏側的決定,這就是某種程度上的家族的資源傾斜。
相對的,也許是公爵父親和他談了什麼內容,阿黛爾傾向於是一種利益交換。
公爵父親按照法律把爵位和部分資產給他,也就無形地給他沒有繼承權的最後一個女兒一點保障,確保他逝世以後,她也能夠得到來自裘拉第這個姓氏的庇護。
阿黛爾本身又是有價值的,她和杜瓦爾先生的訂婚至於結婚,是另一種證明了她的價值的舉措。
杜瓦爾先生是個有前途的人,目前來看就是如此,做他的妻子會是一個十分光彩的身份,一方麵是這件事情本身,另一方麵是公爵父親的委托,多種影響之下,阿爾文堂哥作為下一個繼承人和家族的掌舵者,他不吝嗇這種財力、“腕力”展示,又示好保護了阿黛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