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0001:晚上好(1 / 2)

“為了讓觀眾朋友們能夠更進一步地了解有關於‘數字人格’的技術前景。我們節目組今夜請來了奧林匹斯集團的首席技術執行官、‘雅努斯’項目的總負責人——周曙光周教授來到了現場,讓我們掌聲有請周教授!”

伴隨著台下熱忱的罐頭掌聲,一位滿頭灰白色頭發的儒雅老者身著筆挺的西裝,氣宇軒昂的走上了台,他含笑向攝像頭揮著手道:

“觀眾朋友們,晚上好……”

……

“晚上好……”

端坐在吧台前的江舟,在聽到電視裡那個老雜種的聲音以後,麵無表情的將杯中的烈酒仰頭一飲而儘,隨即將其推給了酒保示意他再加一輪。

打著黑色領結的年輕酒保一邊接過杯子往裡麵倒酒,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問道:

“聽網上說,這人搞的那個‘雅努斯’工程,好像已經能把黑猩猩的意識上傳進計算機裡永生不死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純扯淡。”

江舟說著拿回了被重新斟滿的酒杯,先迫不及待地喝下了一大口,待到酒精的刺激感緩下去以後,才繼續說道:

“就算用現今算力最高的量子計算機代替現實模擬輸入信號,‘數字人格’的模型也會在運行三天後發生不可逆的人格解離,失去與外界互動的能力。之後再運行的,就不知道是什麼不可名狀玩意了……彆說永生,人格上傳進計算機以後,維持三天都夠嗆。”

他的語氣與其說是在解釋,倒不如說是在發泄著什麼。

“但能維持三天也說明意識上傳的部分還是成功了對吧?汽車剛被發明的時候,連馬都跑不過。這麼看的話,在我們有生之年上傳自己的‘數字人格’,獲得真正永生還真不是夢想啊!”

酒保顯然沒注意到對方語氣裡的情緒,他一邊擦拭著手中的杯子,一邊盯著電視裡的直播興奮地說道。此刻,在“今日技術前沿”的節目裡,“雅努斯”項目的總負責人周曙光教授正在向主持人闡述著類似的觀念。

“周曙光教授,請允許我打斷一下——您的意思是,雅努斯係統其實無法支持數字人格的長久存在?”

“這隻是暫時的,就好像差分機沒能讓蒸汽時代的不列顛提前進入信息時代一樣,這完全是受製於當時的技術基礎。但實際上,如今的我們比查爾斯·巴貝奇要幸運很多——當前量子計算機的迭代速度已經遠遠突破了摩爾定律的上限,相信用不了多久……”

雅努斯項目負責人周曙光的聲音從電視裡傳了出來,江舟轉頭瞥了一眼那個意氣風發的老雜種,語氣裡帶著些許的苦澀說道:

“用不了多久……也是,按照當前進度下去,大概再過個二十年,硬件的算力就足夠達到要求了吧。到那時候,人類還就真的能夠在現實搭建真實的天堂了。”

“還得要二十年的時間啊?”

聽到這個時間,酒保的表情明顯變得失望了起來。

“也不一定會那麼久,目前‘擬似神經網絡’的算法還有很大的改進空間,優化好了能夠大幅度降低對硬件的算力需求也說不定……前提是那幫廢物能看得懂我留下的規劃。”

把酒杯放下,江舟如此說道。

酒保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隨即他才意識到了什麼,低頭看向了對方。

“聽先生的口氣,您好像對‘雅努斯’工程很了解?”

他困惑地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江舟不禁情難自已的笑出了聲。

“對雅努斯工程很了解?哈哈哈哈哈……”

苦澀與自嘲與笑聲中浸透著自暴自棄的絕望。

他從沒想過,作為雅努斯工程的真正開發者,居然有一天會聽到這個問題。

於是他的笑聲越來越大,捂著臉笑得前俯後仰,看得一旁的酒保一時間擔心這人是不是瘋了。

雅努斯項目,奧林匹斯集團旗下基於jz網絡模擬的人工神經係統效用戰略(jzworkArtifieurologicutilitystrategy),簡稱j.A.n.u.s。

以羅馬神話中的門神雅努斯(janus)為名,通過最前沿的高精度掃描,建立能夠精確到每個神經元電位的大腦靜態模型。如此,將人類的自我意識——或者願意更浪漫一些的話,將人類的“靈魂”複製上傳到數據卡裡。而後再通過jz網絡模擬感官的刺激與身體的反饋,從而實現“人格數字化”的技術工程。

毫無疑問,這項突破性的技術一旦得到普及,未來人類的社會形態將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過去所有的道德與法律,倫理規範,社會形態,都將被通通重塑,甚至連“人類”本身都將會被重新定義。

其意義不下於一百萬年前人類的祖先學會怎麼使用火。

至於“雅努斯項目”的負責人……無論是誰,他將毋庸置疑的在人類的文明史上留下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今天是公元2069年的聖誕節,一個為了紀念某位西方聖人誕生的節日。毫不誇張地說,自今以後,這個節日將會被賦予另外一個意義。而雅努斯項目負責人的知名度,將會超過那位拿撒勒聖人,成為全世界最知名的偉人。

而大眾認知中雅努斯項目的負責人,正是此刻在“今日技術前沿”節目上侃侃而談的奧林匹斯科技公司首席技術執行官,周曙光。

另一方麵,身為“雅努斯”項目真正開發者的江舟,此刻卻隻能窩在一家偏僻的酒吧裡喝著酒。

想到這裡,江舟臉咬著牙止住了笑容,拿起酒杯一飲而儘。

“先生……您今晚已經喝得夠多了。”

看著再次被推過來的空酒杯,再結合對方剛剛那莫名其妙的大笑,酒保不免有些擔心地說道。

“沒關係,就當敬人類的光明未來好了。”

感受著緩緩湧上臉的熱意,江舟勉強控製住自己表情如此說道。

然後借著酒勁,他略微湊近了一些吧台,壓低聲音對酒保道:

“你剛剛不是問我為什麼這麼熟悉雅努斯項目嗎?告訴你,其實我才是整個雅努斯項目的真正負責人。”

“你?”

倒酒的動作停住了,酒保今晚第一次仔細地打量起了眼前的這個男人——對方的年齡介於青年與中年之間的模糊地帶,身材消瘦臉色蒼白,一副加班過度的病懨懨模樣。至於他身上的穿著,即便是對於酒吧這種混雜著三教九流的地方來說,也算得上是不修邊幅了。

就這樣一副因為加班過度,隨時可能猝死的程序員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能跟如今那個令全世界都為之瘋狂的雅努斯項目扯上關係。

這人醉得厲害……

閱酒鬼無數的酒保立刻得出了結論——喝醉了以後聲稱自己來自半人馬α星的人都有,自稱雅努斯項目的負責人而已,倒也沒那麼離譜。

但他還是忍不住指著電視裡的周曙光問了一句:

“假如你是負責人的話,那他呢?”

對此,江舟嘲諷一笑道:

“半路竄出來摘果子的老雜碎一個,唯一在行的本事就是辦公室政治。”

“怎麼可能?這種規模的項目……”

酒保忍住了嗤笑問道。

“為什麼不可能?合同上的幾個文字陷阱,一個頂尖的律師團隊,以及一些明目張膽的暗箱操作……然後,就像變魔術一樣,一切研究成果就這麼理所當然地變成了‘周教授’的成就,跟我再無瓜葛了。小朋友,這個世界還沒有單純到,隻是憑天才與付出就能獲得應有回報的程度。”

江舟說話的語氣就好像在討論寄生蟲。

說話間,他不由回想起了雙方攤牌的那天。

在挖走了技術骨乾、架空了自己權力以後、暫停了研究進度以後,那個老東西居高臨下地“大度”表示,隻要江舟願意讓步,他還是願意將江舟這個名字列入到雅努斯項目的開發者名單裡——甚至可以很慷慨的放到第三排的位置。

對此,江舟將手中滾燙的咖啡潑到對方的臉上作為了自己的回答——聽說對方事後做了克隆植皮手術才恢複如今電視上的人模狗樣。

江舟第一次知道,當人憤怒到極致的時候,隻會感覺整個世界都如凍結了一般平靜。那天的他說的唯一句話是:“他來,我走。”

“都彆攔他,讓他走!你還真覺得自己很有才華了?我告訴你,項目離了誰都能夠轉,但你離開了公司的支持,連屁都不是!”

那個老雜碎在慘叫結束以後,坐在地上近乎歇斯底裡的朝他怒吼。那副叫囂的表情,與現在電視裡接受采訪時的謙遜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之後,江舟嘗試了一切的手段去奪回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商業上的、法律上的、人脈方麵的、甚至是找媒體曝光……但就結果而言,連一丁點浪花都沒有翻出來。二十一世紀已經走過了大半,現如今超級企業的影響力早已不是世紀初那種小打小鬨的程度了。

江舟也曾有想過自己當時會不會太情緒化了點,但他相信再讓他經曆一百次那個場景,他也會做出這個選擇。

此路不通,原本他打算去找奧林匹斯集團的競爭對手從零開始,趕在對方之前完成“數字人格”的商業化進程,然而不久前醫院的體檢通知卻是澆滅了他的這個念頭……

雖然完全不相信眼前這個醉鬼口中的故事,但酒保還是打趣道:

“您的故事很有趣,但假如您真是雅努斯項目的真正負責人的話,能不能幫我解釋一些問題啊?”

接著,他也不等江舟答應便自顧自地問道:“假如未來我真把自己的人格複製上傳了,那豈不是計算機跟現實裡會同時存在兩個我?不止……計算機裡的那個人格數據是可以不斷複製粘貼的,那究竟誰才是真正的我呢?”

江舟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隨即將其放在了吧台上開口道:

“先回答你的第二個問題——每個上傳到雅努斯程序裡的數字人格都會生成一個獨一無二的密鑰,同一時間隻會允許一個數字人格存在。複製人格信息,從雅努斯程序的底層就是不被允許的事情。至於現實的你跟上傳後的你,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說到這裡,江舟想到了那張病危通知單,不由詭異地笑了出來。

“嗬嗬嗬嗬,這是一個不需要糾結的問題。”

被對方那詭異的表情與語氣給嚇到了,酒保有些不安地問:

“為什麼?”

“你以為……建立能精確到大腦裡每個神經元電位的掃描,就像做Ct一樣無害嗎?不,高精度掃描,就是以徹底破壞你生物腦為前提的進行。在掃描完成以後,你肉體的生命就開始按月計算的倒計時了。”

“等等,先生……您在流鼻血。”

酒保看著從對方鼻子裡蜿蜒出來的血液,有些驚恐地說。

對此,江舟熟練的掏出紙巾擦了擦自己的鼻子,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平淡地說道:

“這沒什麼,隻是急性輻射病的症狀而已。大概再過一個月的時間,我大腦裡的東西就會變成一碗變質豆腐腦湯,但科學進步的道路上總會有些代價不是嗎?”

“您的意思是說……”

儘管是當做在聽故事,但酒保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沒有活體實驗的數據,你以為雅努斯項目是怎麼進展得這麼快的?”

江舟自嘲一笑,又回看了一眼身後的電視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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