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諸神之子(13)(2 / 2)

監獄被刻意打造成一個鬥獸場,犯人們被刻意劃分成兩個敵對陣營,狼與羊。

在被視為羊羔的此刻,被數百雙眼睛打量,薑意眠必須感謝刀疤的遠見,讓她用犯人們做書包廢棄的布料裹住嚴嚴實實,除了一雙眼,對方什麼都看不著,連性彆都難以判斷。

“嘿,看我發現了什麼?”

忽然,狼群之中發出一道滿是惡意的、誇張的感歎:“這不是我們被議會拋棄的賤狗,刀疤,和一個小孩?”

*

“我要見金鯊。”

刀疤上前一步,擋住他們審視的視線。

那人挑了挑眉,麵上浮現一抹深刻的譏嘲:“你以為你是什麼肮臟東西,又站在什麼地方?!刀疤,拜托,低頭看清楚你自己,你連名字都被議會剝奪,還有什麼資格對我們下命令,一開口就要見我們這兒積分最高的人?”

其他犯人也你一言、我一語地喊話:“刀疤,說真的,你認為這顆星球還有人記得你的真名嗎?”

“你自己還記得嗎?”

“早知道這就是被議會拋棄的下場,你是不是該跪在他們麵前,求他們饒恕你的懦弱與無知啊?”

“怎麼求?是這樣嗎?——哦,偉大又睿智的議員大人們,沒錯,我就是那個被異獸之主嚇破的上校!請你們原諒我在戰場上錯誤的逃跑行為!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們掐著嗓子,裝腔拿調地模仿起來:“我對此感到非常懊悔,請再給我一次機會!——再給我一次臨陣脫逃的機會吧!我將發自內心的愛著你們!議會!愛你們!英明的議員!”

“哦不不不不,請你們不要這麼說,我絕不會再逃跑了,因為我終於找到了內心的支柱!”

“來吧,議員大人們,請允許我——,刀疤——,為你們讀一首詩!”

“就讓我來為你們朗誦一首美麗的詩吧,讓我用詩淨化你們的心靈!”

“讓我用詩抵去不必要的戰爭!為人類帶來和平吧!哈哈哈哈哈哈!!”

“——嘿,刀疤,你手上是什麼東西?你是否還在讀詩?”

一聲聲嘲諷來自四麵八方,在空氣裡不斷回蕩。

刀疤始終不被激怒,神色冷漠:“我要見金鯊,可以按你們的規矩來。”

犯人們:“這就對了!”

“我們的規矩,夥計們,告訴他,我們的規矩是什麼?!”

“新人必須一口氣打敗三個老人,才有資格回到你的房間!”

“刀疤,看在你美麗的詩篇的份上,我們讓積分榜第三、四、五同你打!”

“那個小孩怎麼說?他三個你三個,還是你一次性打六個?”

刀疤:“我打。”

“哇哦!!”他們怪叫起來:“了不起的刀疤,人類的英雄刀疤!”

“就讓我第一個見識英雄刀疤的厲害!”

先前說話的那人拋出一個圓盤狀的東西,而後翻過欄杆,一躍而下。

圓盤自動來到他的腳下,襯著他緩緩下降到廣場。

其他人雙眼布滿血絲,猖狂大笑著:“我將撕碎你的皮,刀疤!捏碎你那雙惡心的眼睛!啃食你的心臟!我喜歡你身後的小孩,男孩也沒關係,我要扒光他的衣服,讓他躺在你的詩上尖聲哭泣!哈哈哈哈哈!”

也爭先恐後地往下跳。

眨眼間,六個名額已滿。

來者一個比一個體格龐大、魁梧,肌肉硬得仿佛隨時都會撐破衣服。

“你不能一口氣打六個,我們得分開算。”

薑意眠觀察並評判著局勢,小聲對刀疤說:“我有彆的辦法保證自己的安全。”

已經到了該動用蛇的地步。

蛇應該可以輕鬆對付掉這些犯人。

她這麼想著,卻被刀疤一推:“去那邊坐著。”

他手指著一個遠遠的地方,遠在打鬥場之外。

薑意眠皺眉:“可是——”

“安靜坐在那裡,看好我的東西,確認沒有人從背後偷襲。”這是刀疤對她說過最長的句子:“或者被安插在這裡的議會臥底發現你的特殊,陸堯會在半天之內趕來。”

“你有把握嗎?”望著對麵摩拳擦掌的敵人們,她一再確認:“全身而退?”

刀疤說:“當然。”

他說當然。

說得沒有半絲猶豫,語氣平平淡淡,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隻有那雙眼睛,刹那間迸出冷戾的光,殺意濃鬱且凶猛,承載著一種驚心動魄的壓迫力,似乎是刀疤曾經作為上校,積年累月地在前線廝殺後,唯一願意剩下的東西。

這雙眼光是對視就足以嚇破人膽。

這個人沉默卻又沉穩可靠。

薑意眠決定相信他。

她一步一步走到他指定的地方,就地坐下來,又被命令:“轉過去。”

“捂住耳朵。”

樓層之上的犯人們一片汙語臟語,薑意眠想,他可能是不想讓她聽那些不堪入目的內容,才這樣要求。

為免刀疤分心,她老老實實捂住耳朵,把聲音放得很低,小聲再小聲地喊:“裴一默。”

蛇影立刻出現在她的影子之中,是比黑色更黑的顏色。

“去刀疤那邊,要是發現危險,就幫他收拾掉敵人。”

想了想,她補充道:“我不方便露臉,你也沒辦法跟彆人交談,我需要他的幫助,所以儘量不要讓他受傷,好嗎?”

蛇慢慢地消化一下她所說的意思,隨後慢慢地點一下腦袋,隱沒不見。

薑意眠繼續坐著。

犯人們的臉因激動而猙獰,嘴巴一張一合說著什麼,她不太想聽,也不是很想看。

視線不經意落在手中兩本詩集上 —— 事實上,這也是刀疤唯一從第一次監獄帶出來的東西 —— 一本是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1900-1986)的雜選詩集,一本是海子(1964-1989)的《海子詩全集》。

兩本書頁麵泛黃,但包裹著書皮,邊緣乾乾淨淨。

她翻開一本、一頁,是《失眠》。

今晚的宇宙具有遺忘的浩渺

和狂熱的精確

我徒勞地期待

入夢之前的象征和分崩離析

酒渣色的雲使天空顯得粗俗

為我緊閉的眼簾帶來黎明

再翻一本、一頁,是《麥地與詩人之答複》

當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麵前

你不能說我一無所有

你不能說我兩手空空

……

尖叫,歡呼,打鬥,汙穢,全都聽不見,看不見。

薑意眠一連讀了七八頁詩,肩膀悄然搭上一隻手。

她回頭,是刀疤的戰鬥結束了。

他渾身血糊,分不清是皮是肉抑或純粹的血液混著其他東西,也分不太清楚,到底是他的,還是彆人的。

“走。”

刀疤一把拉起她,踩在那個古怪的圓盤上,它自動上升。

在上升的過程中,薑意眠往下看,六個犯人一動不動、仰麵躺在被血染了色的地上,生死不明。

其他犯人則沉著臉,一下一下打著欄杆,表情變得更為警惕,且敵意加重。

圓盤一直升到頂層,刀疤單手撐著欄杆翻進去,隨後抱她下來。

“金鯊在裡麵。”

一個犯人努了努下巴,眼珠上下滑動,不住端詳麵前裹得像個粽子的小男孩,總覺得這個他身上有什麼東西在強烈吸引著他。

——監獄裡從未有過女孩,大家習慣性默認成男孩。

刀疤有意走在後麵,再一次阻隔對方的視野。

進門,第三層監獄的房間比第一層大上數十倍,猶如一個豪華套間。

不單地上鋪著絨絨毛毯,牆上除了精美的浮雕彩繪,還張貼著幾張身體裸//露的金發美女海報。

房間裡播放著糜爛的音樂,一個身材瘦削的男人坐在他們對麵。

皮膚很白,金色的頭發有些長,紮成一束小馬尾;囚服的紐扣鬆著兩顆,袒露出喉結與鎖骨。

這人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邊,左手拖著腮,右手端著玻璃酒杯。腳尖勾著鞋尖,一下一下地晃,渾身說不出的輕佻味。

“啊,來了。”

捕捉到腳步聲,男人笑眯眯地抬起頭,恰好撞上薑意眠那雙湛藍眼睛。

旋即,笑容一滯,他站了起來。

這時,薑意眠耳邊響起久違的好感度通知:【人類反動派頭目,諸神自認為忠誠的信徒、破立而生的半神Pakaash,好感度99。】

【他已淪為您永恒的俘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