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采臣趴在劍上,想要拉住她,但那聶小倩的白絹從他手中滑落,他瞪大了眼睛,就看到一團綠葉蜂擁而上,那道白衣身影在其中漸漸化作飛灰。
燕赤霞不忍相看,縱然沒有這綠葉絞殺,她魂魄透明,顯然已要灰飛煙滅了……
見著寧采臣要跳下去尋她,燕赤霞不得不伸手拉住了他,斥道,“你瘋了!”
他掙紮著要掙脫燕赤霞的手,語無倫次道,“放開我!我要小倩!我要小倩!”
美色誤人啊!
燕赤霞恨鐵不成鋼了,扯住他的衣襟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如今你唯有活下去,日後才能為小倩報仇!”
寧采臣一時安靜下來,失魂落魄地望著那漸漸落在身後的綠色葉團,“……小倩!……小倩……”
兩人灰頭土臉搞的一身傷痕,狼狽地逃離了蘭若寺。
這邊死了女鬼,另一邊,姥姥看著薑晨此般狠辣出手,使得又似乎是道家秘術,已是對這另一半陡然陌生的分神心生怯意。
感受到燕赤霞他們氣息漸遠,薑晨幾不可察的蹙了蹙眉,隻得收了手,如今他的狀態實在不宜窮追不舍。
他轉過臉,姥姥被這樣陰沉的目光盯著,心裡一沉,他顯然不打算放過她,艱難開口,“……你要做什麼?”
就見薑晨臉上露出一抹相當溫潤的笑。原本是一張俊秀的臉,笑起來也十分好看,但映著這底下被砸的七零八落的蘭若寺,襯著颯颯夜風和清冷月色,再美好的笑意也讓人覺得有些陰森。
姥姥鐵青著臉,“你我本是一體,莫非你就這般狠心,真要殺我!”
他的笑意漸斂,手中一團火焰騰躍而起,“殺了你,又如何?”
這般炙熱的溫度,霎時就叫周圍普通的林木乾枯了下去。
薑晨如今是個樹妖,用這先天真火也是十分危險。一不小心,就真是要惹火上身。
姥姥見此,先是一驚,聽他說完,勃然大怒,“欺人太甚!”毫不猶豫就出手了。
她還是抱著僥幸的心理。
他與她同體修煉了千年,彼此招數一般無二,她可不信樹妖真的能修出甚麼熾焰。
原本二人就是同一樹妖分離,法力閱曆相差無幾,且對方之前還被那臭道士刺了一劍,顯然已是虛弱。此時若不殺他,日後要收回這一半法力就更為難了。
反正,她方才在那臭道士和他鬥法之時出手,兩人也已是不死不休了……
她身周的黑色藤蔓齊刷唰的衝上來,刺向薑晨。
薑晨平直的唇角陡然勾出了一絲堪稱殘忍的笑意,綠色的藤蔓長毯一個彈躍,薑晨的身影出現在更高處,手中原本小小的一團紅色火焰此刻迎風就長,不多時就成了半人大的火球。
炙熱的氣息擴散開來,原本來勢洶洶的藤蔓出於先天的畏懼,速度漸緩,與火焰對峙著。
姥姥就知他手中烈焰不是擺著看虛有其表的東西。她麵上露出幾分慌張,強自鎮定道,“我就是你,你也是我。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我!”他手中法訣一變,火焰唰的散開,如流星散落在蘭若寺各處,落到根本避不及的女妖身上,烈火熊熊燃燒起來。
火焰中傳來淒厲的慘叫,“你不得好死,連自己都能下手!你不得好死!”
薑晨神色冷漠,“可惜,那一日你看不到。”
不得好死?
嗬,他不得好死之前,必要先讓需要付出代價的人先去地府探路!
烏黑的藤蔓在火焰中化作灰燼。
周圍一時隻餘得火舌吞噬一切時發出的細微的劈劈啪啪的聲響。
望著這一片火海,薑晨突然呆了一會,猛然捂著胸口,一口血噴出,臉色慘白。
火焰就燒的更旺了。
夜風帶著涼意襲來,將薑晨吹得一個激靈,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望著腳底一片火海,神色難辨。
火焰中淒厲的鬼嚎傳了出來。
薑晨微微蹙眉,許久,還是拂袖,連著埋在地底的金塔和四處奔逃的魂魄一並收了,離了火光衝天的蘭若寺尋了安靜之處,掀起土地埋了金塔放了這些女鬼,叫她們速速投胎。
眾女鬼麵麵相覷。她們是圍觀了全程的,原以為要死在那烈焰之中,沒想到卻還是被姥姥救了……
領頭的女鬼一身青衣,猶豫再三,還是站了出來,福身向他拜了一拜,“多謝……”她秀眉微蹙,端詳了薑晨幾眼,為難的加了個敬稱,“多謝先生。”
薑晨不言,轉身離去。
他強撐著消失在眾鬼視線之中,步履頓時蹣跚起來,胸膛的血液已然浸濕了大片衣衫,晃晃悠悠的在荒野中行走。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的紅霞都已經升起來了,燦爛的光落下來,照亮了周圍,可他的眼前卻是一個模糊,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待他再次睜眼時,身上蓋著藍色錦被,眼前一段飄來蕩去的藍色紗簾,他扭頭一打量,周圍一片陌生的景色,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他又穿了……
但他撐著坐起來,胸口傳來撕裂一般的疼,撩開錦被一看,身上纏著厚厚的紗布,這般動作後,那上麵又隱隱有血色滲出。
門口傳來一道驚訝又顯得頗為欣喜的聲音,“太好了,你醒了!”
這聲音雖是清越,卻太過陌生。
薑晨下意識就蹙了蹙眉,抬頭一看,門口一位藍衣少女端著盥洗盆,陽光落下來,辯不清模樣,卻令人一時覺得恍若仙人。
但即使這般場景再美好,薑晨終究再不是從前喜愛美人的薑晨了……
所謂美醜終究是一副皮囊,他活的這般久,不也常常拿著副好看的皮囊遮著一顆陳腐的黑心。
就不知這位美人,救回他這麼個快死的妖,又有什麼目的。
她蓮步輕移走了進來,見薑晨沒有應聲,複又問了一句,“回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