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白雲孤葉(十三)(1 / 2)

“……”

“你是不是想說,難以忘記的東西,總是難以忘記的。”

“……”

“若銘記讓人難過,被銘記的一切恐怕也是為你而難過的。”

“你想說什麼?”

“隻要做好現在就是。”

“是麼?”

葉孤城,他是真的在疑問?花滿樓想,忽然笑了。沒有想到葉孤城這樣的人也會有這樣的疑問。

但是莫名,又不覺得突兀和怪異。

好像本來他就是這樣的人。

花滿樓道,“隻是你根本不想去做。”他的目光落到麵前鮮豔的花朵上,淡淡道,“我看到,你在抗拒自己,你在抗拒,命運。”

“命運?”薑晨也笑了,嘲諷的笑,“何為命運。”

“就像花。”

“一樣鮮活美好?”他的笑叫人心冷,語氣涼薄,“你難道不知道,總會有人的生命不是花園,而且泥沼。”

“種好鮮花,泥沼也會變成花園。”

一個人要過怎樣的生活,還是要取決於自己的。

“哼。”薑晨走出了房間。

樓下,是一片一片姹紫嫣紅的花朵。

隨風而來的,是香味。

薑晨望著天空一片明亮的光,“不必送了。”

花滿樓道,“你要走了?”

沒有聽到他的回答,但也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花滿樓微微頷首,微笑道,“那,城主一路順風。”

薑晨望著他。

他口中的命運……

命運麼?

何為命運?

倘若熱愛生命的花滿樓也像他一樣,時不時與失去生命相對一次,在漫長的旅途中孤身流離,他還能這樣坦然的接受嗎?

薑晨望著他,花滿樓的臉上依然是平靜而淡然的笑,一如既往。就好像沒有感受到薑晨的怒氣。

無論什麼都無法改變他這樣溫和而幸福的心。即使該令他人悲傷的,痛苦的,絕望的一切的東西,他最後總是能以溫暖的笑麵對。

他一直都在向陽。

一樣平靜的心。

一個是冷寂的死氣,一個是溫暖的朝陽。

世事,為何總是走上全然不同的兩極?

為何會有這樣的灑脫而無負燦若朝陽的人?

明明失去了眼睛,明明殘缺不全!可是……

與花滿樓呆在一起的每一秒,都簡直像是一種煎熬。

切切實實能讓他感覺到,他自己的可笑和狼狽!

薑晨緩緩道,“有時候,讓人覺得你這樣的人應該死。”

“不要總說的可怖。”花滿樓輕笑,“你不覺得,我們很有相似。”

“可笑。”薑晨垂了垂眸,“若你活的很久,與誰都會相似的。”

不過,那最後都隻成了表象。真正的自己,早已隻有一個姓名還印象深刻。其他的,真實的,他,又在哪裡。

花滿樓的目光準確的落到他身上。

活的久?才不過三十,哪裡很久?

原本還在麵前的葉孤城已經跳上了一側屋簷,帶著他的劍離開。

聽不到他的腳步聲了。花滿樓轉過身,回屋將桌上的圖畫卷了,收拾好。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葉孤城,難道真如他的名字一樣,一葉孤城?

無論花還是葉,終究是無法獨活的,它們都是族群的生物,一叢花,一樹葉,它們都做不到一人孤獨流離。

若是偌大的城池,卻隻有一葉,這該是何等的悲哀?

花滿樓轉頭,望著樓下的花朵,還是說,薑晨將晨,以這個姓名,他會靜候,等待黎明曙光?

小樓被四月暖陽照著,各式鮮花來著。東風而過,花香撲麵而來。

花滿樓倚欄,閉上了眼睛,臉上的笑意漸深。

他可以想象到,紅色的花瓣飄過湛藍的天空,紛紛揚揚,落滿這座小樓的情景。

這就是生命所在,美好所在。

人之所以而為人,正是為了這世間的美好而來。倘若一生囿於失去的悲痛中,豈非太對不起難得的生命。

他處於沒有眼睛的黑暗,不是也依然在暖陽下生活。

薑晨已經收了輕功,白衣已斂了去勢,青瓦屋簷角,他停腳站著,抬手,紅色的花朵落在他手中。

獨身而立。

風帶來紅色的花朵,從空中落下來一些。

腳下是來來往往路人經過。

熱鬨的叫賣聲。

薑晨站在風中,望著手中鮮豔的花朵,神色難辨。

葉孤城。

若隻是他真的僅僅隻是葉孤城,又何必這樣耿耿於懷。

他耿耿於懷,不過是因為他太清楚他真正是誰,不過是因為他太清楚曾經的真切的過去,不過是因為他太清楚他已不是過去,卻不能忘懷。

不過是因為,前路茫茫,令人心寒。

困住他的,何止是一葉孤城。

他都不知,未來的他,又將麵對什麼?

人,都是會累的。而薑晨,正巧不過是會累的人罷了。

他站了一會,終於離開了這裡。

尋了渡口,找了隻小船,出海遠走。

陽光落在海麵上。

藍色的海,金色的光。

粼光閃閃,茫無涯際。

薑晨向來很少獨身出海,他不喜歡海。

他上一次回白雲城時,是與白雲城人一起。出白雲城時,是與花滿樓一起。

今日,他一個人飄浮在海上。

他坐在舟邊,靜默無言。

他平時已然少言,一個人,更無話可談。

在海中,這隻小舟顯得這樣渺小。

人,與所謂蒼天相比,是這等蜉蝣之力。

薑晨薑晨,當真能等到晨曦到來的那一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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