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沒有去看島上的情況。
他不需要看就已然知曉。
隨海風而來的血腥味太濃重了。
葉孤城的劍,也出鞘了。
若是小老頭還活著,一定不會任憑葉孤城去留。
他沒有出現,隻能說明,他已死去。
原本他以為,宮九的存在,已然是葉孤城的大敵,沒有想到,人家竟然這樣乾脆利落的上島來砸攤子了。
而且,還成功了……
葉孤城的劍,已至如此?
偏生陸小鳳看著他,卻始終看不出他的什麼嗜血之氣。
是因為他裝的太好了麼?
他就隻是這樣一個劍客罷。
在陸小鳳眼裡,葉孤城一直是個孤高的劍客。
劍客是怎樣的存在?
一如高山冰雪的寂寞,一如登臨絕頂的傲然。
天下無人能與之比肩,因為這個劍客,已舉世無雙。
從第一次見到葉孤城時,陸小鳳就隻能感受到他的寂寞。
與西門吹雪一樣的寂寞。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會有紫禁之巔的一戰。
因為舉世的劍客,應該無雙,他們都有瑜亮難共存的感慨。
可是,葉孤城好像變了。
他還是那把劍,卻似乎不再如從前孤寂了。
花滿樓曾對他說過,葉孤城就像另一個極端上的自己。
陸小鳳一直沒有理解。
因為花滿樓是個愛花愛草永恒的陽光,而葉孤城,他隻是一把寂寞孤高而又冰冷的劍。
這兩個人,如何相似?
他實在無法將這兩個截然不同的人聯係在一起。
但是如今一見,他們……何其相似。
陸小鳳突然覺得他們是同一種人。
隻是表現成兩個方麵。
他們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不過所有的感情。
表露在外,暗藏在心。
花滿樓表露的是對於生的熱愛,暗藏的是生的不幸。
葉孤城表露的是生的漠然,暗藏的是對於生的珍惜。
花滿樓有這樣的感覺。
是不是葉孤城,也有這樣感覺?
所以,花滿樓才能作為他的同伴,站在這裡?
陸小鳳想。
薑晨瞥了他一眼,“你未免想太多了。”
陸小鳳摸摸鼻子,沒有反駁。好,其實他看人心思的眼光,也是這樣相當準確。
陸小鳳道,“那我們……”
薑晨道,“再不離開,就要與尋寶之人撞上了。”
他說的平淡,陸小鳳卻能感受到這“尋寶”兩字上的諷刺。腦海中靈光一閃,他眼睛一瞪,不可置信道,“那些信不是你送去的吧?”
薑晨望著他。
陸小鳳噎了一噎。
花滿樓疑道,“什麼信?”
陸小鳳想要解釋,被薑晨掃了一眼,果斷閉嘴。
一時靜默,花滿樓就了然,便也不問了。
“不對,島上還有十二連環塢的人,你……”
薑晨道,“他們還活著。”
“那……”
“木佛已拆掉了。”
陸小鳳鬆了口氣。
“尋寶的人,會救走他們的。”
陸小鳳忽而一問,“這不會也是你設計好的?”爛攤子全留給那些尋找高深功法之人了……
簡直是……
太方便了。
薑晨微微蹙眉,“這倒不是。這是偶然。”
陸小鳳默默扭過了臉,已全然不信他這說辭了。
江沙曼移來兩張絨墊遞給他們,柔柔一笑,“兩位都是小鳳的朋友,奈何我等前來匆忙,準備不周,請兩位坐吧。”
花滿樓道,“是我拖累大家了。”
“朋友有難,如何不能前來。”陸小鳳歎了口氣,“若說源頭,恐怕在我。”
“此話怎講?”
花滿樓突然覺得心裡有些不妙。
果然,陸小鳳道,“城主,要殺一個人最簡單的法子是什麼?”
薑晨眸色一沉,良久,緩緩道,“抓住弱點,一擊斃命。”
花滿樓懂了,也笑了。
他道,“天下之大,無人不知陸小鳳最重義氣,花滿樓正是他的朋友,而且他還是個武學無名的瞎子。”
陸小鳳點了點頭。“但是依你脾氣,如何會來這裡?”
“一個朋友的朋友的請求,你會拒絕?”
陸小鳳眉頭一皺,“是誰?”
“老實和尚。”
“他怎樣說的?”
“他說,陸小鳳遇到了麻煩。”
陸小鳳沉默了一瞬,“我該說他老實呢,還是該說他不老實。”
花滿樓一笑,“斷章取義的老實話,那也是老實話,不是麼?”他又安慰陸小鳳,“你不必這樣煩憂,見到了他,去問便是。他畢竟是你的朋友,你應該對他有所了解。”
陸小鳳道,“我了解。可我了解從前的老實和尚而不了解現在的老實和尚。我期待見到他,又不想再見到他。你知道的。”
花滿樓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我自當知道。你怕,再次失去一個朋友。”
友情,朋友,這是陸小鳳引以為傲的東西。
唯有友情如陳年酒釀,讓陸小鳳失落的心情變得高漲。
花滿樓與他的友情便是這樣。
薑晨瞥了眼江沙曼,問陸小鳳,“你如何找到她的?”
陸小鳳怔了一瞬,忽而大笑,“不錯。他一定還是老實和尚。”
薑晨坐的端端正正,麵上沒有一絲驚訝。
果然,老實和尚還是給他留了線索。
花滿樓道,“這位是……”
“江沙曼。陸夫人。”
其實方才花滿樓就知道這裡站了一位女子,一位美麗,溫柔,氣息卻十分陌生的女子。
她並非是之前見到過的陸小鳳的任何一個紅顏知己。
他又有一個新的紅顏?
花滿樓倒是不曾料到,她真的是陸小鳳的人。
葉雪畢竟才死去不久。
但是陸小鳳又有紅顏,倒也不出他的脾性。
陸夫人……
陸小鳳當真要成家立業了?
花滿樓臉上的笑意深了些,罷了,陸小鳳能安定下來,他也算放了樁心事。
幾人繞道回白雲城暫作休整。
許多人的船從海上過去了。
到了圖紙上的荒島。
隻看到了一島上的血色。
一劍封喉。
血氣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