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璧玉連城(十一)(1 / 2)

世上最經不起考驗的,就是人心。

薑晨以為。

世人熙熙皆為利來,攘攘皆為利往。

如此普遍。如此平常。

當初逍遙侯設下的玩偶山莊,豈非已足夠明了?一對號稱恩愛的俠侶夫婦,最終卻獻祭了其中女子,讓丈夫得以苟且偷生。一個人為了活命,為了擺脫囿於庭院的無儘絕望,連相處良久心中所謂的至愛都能去犧牲。人豈非就為利益而生?

薑晨,他其實完全能夠想象到那座玩弄人心的山莊已腐朽到了何種地步。

一個人長久困守,世俗的禮法在他們眼中早已經崩壞。哪怕是當世聞名的俠士也絕不例外。

倘若那兩位天道寵兒,沒有脫困……他們又將變成什麼樣?

薑晨收斂了神思。他不得不收斂一些,以免自己再做出這樣的山莊,讓蕭十一郎和沈璧君一起去過他們想象中的那種不顧忌世俗眼光的神仙眷侶的快活日子。

又過了幾日,他的骨傷已養的七七八八。

去了紫禁之巔。

這裡的守衛時間,很久以前的他已調查的清清楚楚。感謝他良好的記憶,讓他如今想起來還能分毫不錯。

金瓦片遮,奉天殿的木匾上嵌著一塊碧玉,薑晨坐在梁上兩指一伸,玉已經落到他的掌心。嵌入木匾的那一麵,刻著秀氣又溫和的字:壬辰年十月,又輸葉叔叔一招,刻玉為證。清和。

字如其人。溫和無棱。

薑晨目光落在那些字上,神色難測,他的指尖摩挲過這塊玉,也不介意上麵的塵土。

良久,薑晨將它收到腰間。

逝者已逝,生者追思。

葉孤城。

連城璧。

一世世的輪轉,到何處才能算做儘頭。

以這樣頂替他人的方式。

世上,有人辨不清他究竟以何種身份而活,苦心追尋答案。薑晨明明知道這答案,卻仍舊囿於黑暗不得解脫。在世事的變換中,人力總似乎如此渺小,無法反抗既定的命運。

人定勝天?

人定勝天。

他掌控著自己的命運,卻好像終究讓所有人都變成了過客。

……

公孫鈴沒有問他去了哪裡,也沒有問他如何處理江湖之言。

他隻是言傳身教地將醫學藥理時不時教給連城璧。

在此之前,公孫鈴一直想要帶著他的醫術和功法一起入土。他不想給任何人分享他的畢生心血。平常人資質有限,隻能學到他醫術的九牛一毛,而他自覺年紀大了,已經沒有時間再去養一個聰穎的孩子做接班人。但看到連城璧時,他卻突然改變了想法。連城璧是個聰明的人,也是個博聞強識的天才,無論傳言如何,至少這個人,是非常合他眼緣的。

他當然不會看不出連城璧的本性,凡有傳言,就不會是空穴來風,更何況連城璧在他麵前一向都隻是維持著表麵的溫和。此人看著翩翩公子溫潤如玉,實則內心淡漠拒人千裡之外。

江湖腥風血雨,無論是攻是守,終究都要有效的手段。真正單純天真的人,是無法在這裡安然生存的。無論是活潑開朗,還是冷血漠然,又或其他,往往都隻是這個江湖裡一個偽裝。連城璧本人,也許比之傳言還要冷心漠然,心狠手辣……

不過像這樣的人也很好哄,公孫鈴已仔仔細細考慮過了,他們兩人之間沒有任何利益衝突,連城璧也絕不是像蕭十一郎那樣喜愛主動招惹麻煩的人,他很安靜,也很有耐心,適合學習醫理。

僅這短短數十日相處,就能看出他總是喜怒不形於色,心性沉穩心思縝密……從他表現出來的模樣,看似並不適合做一個醫者。他太冷淡,不符合懸壺濟世的醫者要求。但是公孫鈴又覺得,他這樣的人,執著於生死,是一個醫者該有的模樣。

一個不看輕生的人,如果他都不能做一個醫者,還有誰能做?

事實上,無論做一個皇帝,一個劍客,一個畫師,又或是醫者,對於薑晨而言,都是沒有分彆的,技多不壓身。既然公孫鈴想教,他也不會刻意拒絕。凡薑晨真心願意做的事情,總是可以做的儘善儘美。隻是他很少有願意出手去做的事罷了。

甚至如今,他都不想再去為原主的過錯勞心勞力。已死過一次,他更想要甩手就走,他連那些天之驕子都再不想去見。這一次的死亡,已經結清了他們之間的恩怨。

而新生的人,其名薑晨。

原主的一切對他而言已不再重要,無論是愛是恨,那都不是薑晨會關心的事情。

他想要活著,卻不是背負怨懟的活著,所以他絕不會再接受原主的結局。

紫禁城奉天殿的牌匾被膽大妄為的宵小之徒拆掉了塊碧玉。

這個天大的消息讓整個京城都震驚了。

什麼人敢偷到皇家裡去?

至於為何確定是被偷而非風吹落……

哎……那木匾上竟留了明晃晃的兩個類似於金剛指的指印……

這簡直是挑釁天家威嚴!

奉天殿可是皇帝接見臣子處理政務的地方!

目無王法!膽大妄為!

皇帝盯著那破損了的牌匾,分彆以不同的語氣念了三遍“豈有此理”。

最後以“查!給朕把他揪出來!否則小心你們的腦袋!”一句作為結束。

彼時公孫鈴坐在椅子上,抱著他新拿到手的金針對薑晨叮囑道,“近些日子你出門小心些。朝廷這幾日查江湖人查的緊……”

“紫禁城失竊了。”

“嗯。”

薑晨平平靜靜應了一聲,對這樣天大的消息好像不以為意。

公孫鈴看著他,有些黯淡的眼睛慢慢睜大了些,“那個宵……人不會是你吧?”

薑晨把玩著手中的玉,淡淡一笑,“先生此話怎講?”

沒有反駁?

恐怕還真的是他。

公孫鈴頓時覺得有些頭疼,與這青年一臉的平靜對上,不自覺就把所有想說的話都塞進了肚裡,“罷了。你小心些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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