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
薑晨摸了摸下巴,摸到了些許胡茬,依稀從記憶裡看到這數月以來原主的頹廢模樣,驀然不知是否還有心情為之歎惋,抑或為之冷笑。他腳一使力,脫離馬匹而出,單人便向著高聳的雪山而去。不談原主本身輕功,就薑晨所會,都有種種借力用力禦風空行之術。他的腳尖偶爾落在蒼鬆之上,那針葉卻沒有半分破損,在凜寒風中顫抖。
有冒著風雪打獵之人,便覺得頭上一縷寒風而過,仔細看去,卻什麼也發現不了。
西昆侖高地便近在眼前。
薑晨落在一棵鬆樹之頂,目光落在白雪皚皚的懸崖峭壁之上。
萬丈絕壁之上,稀稀落落的散著幾個黑色的塔哨。
也許是因為還沒有浩氣盟這個威脅,也許是隔壁的昆侖派手段溫柔,總之,這裡……還沒有經曆真正的危機。
昆侖大雪紛飛,寒風如利刃刮麵,眉眼都染上雪色,風刀霜劍,天氣惡劣無比。
惡人穀卻不同。
那確切而言,是昆侖山深處的一個死火山山穀。
昆侖山外圍冰天雪地,惡人穀中卻是一片赤色火焰。
這等惡劣之地,原本就是朝廷為流放的犯人惡徒所準備,不料想數百年之後,人群聚居,有居於穀中之人設下重重機關,這裡不再受朝廷管控,反而成為江湖罪大惡極之人的避罪天堂。
薑晨想到他目前的處境。
當真是……分外適合這種地方。
路過昆侖而上之時,雪地中突然衝出一群攔路之人。
在王遺風記憶裡,這種裝扮的,似乎正是朝廷神策軍人。
很不幸,這冰天雪地,將是他們的埋骨之地。
而薑晨的此次出手,無疑將要撕破惡人穀與朝廷這些年勉強維持的表麵安然的平靜。
從薑晨選擇踏進這裡之時,便意味許多改變。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真切的踏進這火焰之地。
惡人穀外圍之人,自然無法擋住他。
但薑晨也沒有去真的與惡人穀眾拚殺。
走進正路,第一道分岔口的木牌上寫著,“三生路。”
走過三生路,終老惡人穀。
薑晨的手落在古舊的木牌上,拂去了其上灰塵,看著那三個字,神色淡漠。
這句話,若不是此生再見,他恐怕不會再想起
周圍被他打趴下的外圍弟子皆手持兵刃,卻不敢再次貿然上前。
他們畏畏縮縮的盯著這個白衣公子,明明此人如此單薄,卻偏偏如一座冰山一般難以逾越,周圍的氣息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甚至他們還沒有看清,就已被這人的掌風掀翻在地。隻有那冷到極致,如寒冰般的氣息,讓人心裡一陣陣涼意翻湧。
這種感覺,比之昆侖的萬載冰封還要寒冷,還要凜冽!
一個巨大的黑影從畏畏縮縮的弟子群中衝出來,騰躍而起,落地之時,地麵咚一聲巨響,碎石瓦礫炸起,塵土飛揚。
混厚的聲音嘲笑道,“喲,是魯地王氏的公子嗎?”
薑晨仿若全然沒有聽到這句話,隻盯著路牌,斂眉不語。
塵埃落定,那人從一片黃土中顯現出來。
其人人高馬大,身上橫肉頓生,麵目猙獰,手中拿著一個鐵錘,看似和善卻並不和善。他瞪著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著這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半分也聯係不起來那個傳聞屠城的魔頭。見薑晨不顯孔武有力,又感受不到什麼高手氣息,頓時將惡人穀之前收到的自貢城之事忘的一乾二淨,仰天大笑一陣,“王公子,惡人穀可不收吃白糧的……”
薑晨抬起頭。
他伸出粗壯的手掌來對著薑晨。意思相當明顯。
薑晨眉尖一挑,在此刻的眾人眼中是很好脾氣地認真問了一句,“難道加入惡人穀,還要交保護費嗎?”
那人道,“這是規矩。”
薑晨唇角微彎,毫無預兆地伸指一握,那指示木牌已斷做兩節,隨即手腕一轉,原本掌中那截鋒利不平的木刺,已插在那巨漢的脖子上。
那人驚慌地捂著脖子,鮮血從指縫間嘀嗒嘀嗒落地,他的聲帶已被木板刺中,聲音都變的模糊不清。“你……你……”
薑晨走到他麵前,垂眸漠然相望,“在我麵前,就得按我的規矩。”他承認他是在殺雞儆猴。他不再去看這具注定要成為屍體的人。
巨漢不可置信地瞪著眼睛,咚一聲倒在地上。就如同他來之時,砸起的塵土。
如今再次塵埃落定。
他隻看到,那纖塵不染的白衣,那披散不羈的長發和那種冷漠自矜的姿態。
恐怕臨死之前,他都沒有想到,他會死的這樣突然,這樣輕鬆,這樣,沒有預兆。
他好想大喊一聲,你這個惡魔!
但是,他此生所有的言語機會,都用儘了。
薑晨負手,緩步向更深處的烈風集而去。
眾人圍著他,卻沒有再次阻攔。即便惡人穀眾人幾乎無一不是手染鮮血之輩,但見到此景,還是不由從心底都升起一種寒意。
誰能想到如此一個自進來穀中,都沒有真正傷到一人的人,剛才被定義為溫和無害的人,卻轉手之間收走一條性命。
他們才想起來。
能進到惡人穀的人,又豈會是無害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