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進退有度,卻又似任性無比。
也許隻是因為,他是個瞎子……
李紅袖還未做言語,銀杏已然輕笑,隻道,“姑娘不必擔憂。公子要保之人,絕對無人可動。”
公子在身邊時,你所思所想,隻有不必擔憂,所作所為,隻要按部就班。
如此便好。
“多謝。”
他點了點頭,白衣頃刻消失在門邊。
好似,這一救,僅僅是為當日酒樓解圍之事。
至於是否是僅僅,李紅袖自當不能猜透。
對於薑晨而言,李紅袖對於武林大事的掌握,也足夠他這一救。
……
夜,雨。
薑晨起身,耳邊雨聲淅瀝。開窗之時,冷雨隨風飛入,打在臉上。
薑晨伸手,擦掉了眼角雨水,目光落在窗外荷塘。夜色一片黑暗,水流潺潺。
單論起風光,想必此處也是山清水秀,難掩麗色。
可惜了,他根本什麼也看不到。
話說回來,比之當初雙腿儘斷又或是筋脈儘廢之境遇,缺這麼一雙眼睛,也不過爾爾。
當初之時,不能明曉如今境況。今日,又如何預測來世危機。
他執念於過去,執念於自我,執念於所謂善惡,執念於不為人知。
可惜……
嗬……
薑晨垂眸望了望手中酒壇,猛然抬起狠狠灌了下去,到酒壇清了大半,眸中寒光儘顯。
怪隻怪,他們一個個,都不識相!
他甚至,已怠於多言。
窗外冷風颯然,灌進寬大的衣袍,皮涼骨冷,至心寒。
薑晨旁側長劍出鞘,穩穩落在他手中,他抬腳踩過窗棱,人如清風,已離開房間出外。
劍光劃過,一絲血色已氤上水麵。
薑晨微一旋身,落在石欄之上,右手拎著酒壇,盯著水麵,酒壇唰砸向水中,激起一陣水花,又出血色。
指尖從劍上劃過,映出眼底漠然之色。
雨水落在披散的長發上,隨著發梢滴落。
劍尖直指水麵。一道冷箭自水中刺出,他偏了偏頭,箭光擦身而過,他語義淡薄,“很不幸。”
水麵嘩然散開,幾道人影破水而出。蹤跡暴露,他們的偽裝也就沒了意義。
丁楓坐在水塘邊梨樹枝丫上,拿著個桃咬了一口,看著荷塘之上刀光劍影,支著下巴,“公子……嘖,好重的殺氣。”他嚼了嚼,口齒不清道,“哎……近幾日四麵八方殺手暗探好幾批了,也不見公子動動眉毛,今夜這些……”他換了姿勢躺著,也不在意雨水落在臉上,感歎,“真不知是否出門沒看黃曆。”
有慕容家的,青龍會的,還有弄玉班的,還有些點蒼派之類。
銀杏看了一會,秀眉微蹙,“你看,公子今日,是否不對勁?”
丁楓啊了聲,坐直了身子正經了些,“不對勁?”他扔了桃子,觀察了一會,“好像……喝酒了。”
難怪這會,與平日溫文模樣,不大一樣……公子不常使劍,他也不曾見到,公子手中之劍,也會有這般淩厲狠辣之時。
銀杏:“……”
“你跟了公子許久,見過他喝酒?”
丁楓想了想,“從前喝過。但是……”
“上次……出來之後就……沒喝過了。”簡直滴酒不沾……
“今日……”話才一半,正麵對上薑晨神色,即便知道他不是看他,也果斷閉嘴。
銀杏撐著一柄雪地紅梅傘,看著夜雨中那幾道人影被一劍刺透後噗通噗通砸入水中,眨了眨眼,“公子淋雨了,我去尋人燒燒熱水。”她微微一頓,“丁大官人,今夜這水塘清理之事,全權由你負責了。”
“明日那金元寶約楓相見啊……杏姑娘,你可忍心?”
“不過一夜不睡罷,丁大官人也不想,公子明日清醒,見到池中浮屍四處吧?”
“公子此時豈非清醒?”
銀杏:“……莫非你覺得他很清醒?”
“這……”丁楓望了望。神色清明,舉止有度,招式有理,除了出手狠辣了些,不比往日清和之氣,還是很清醒的……吧?
銀杏轉身撐著傘走了。
丁楓:……
但見血光微閃後,再無人影,一切複歸於沉寂。薑晨一言不發又靜靜回房,泡在浴桶中半晌不見人浮上來。
良久,他抹了抹臉,毫無異常的起身披上中衣,坐在琴桌前。
銀杏聞聲挑燈進來,遣人撤了浴桶,輕聲道,“公子,夜深。”
薑晨:“……”
銀杏對著他一看,除了耳朵鼻尖被酒勁燒的紅了,也實在不像是醉酒之人。
到底醉是沒醉?若真醉了,她貿然上去,恐怕難免被當做外頭那些同黨沉塘喂魚……
薑晨:“……”
他垂了垂眸,極輕的問了一句,“大哥……你在哪裡……”
銀杏:?
大……哥?
她記得公子是無爭山莊獨子吧……
才沉默不一會,又伸手去捂著頭,喃喃道,“小希……”
銀杏敏銳地覺得事有不對,果斷打斷了他的自語,“公子……晚睡無益。”
薑晨抬頭,毫無焦距的眼睛盯著她一會兒,好像是判斷她說了好話還是壞話,才應聲,“好。”
當真就規規矩矩走到床邊躺下,渾然不覺濕淋淋的頭發,眼睛一閉,道,“……我已睡了。”沒有聽到動靜,就將被子扯上頭頂蒙住,從被中伸出手指指了指門,“你快走了。”
銀杏:……
果然不清醒。:,,.